邓瑞征抬头看时,只见门卫值勤军官引着一个颧骨突出,浓须满腮的军官站在面前。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仔细打量了黄绍竑一眼,徐徐问道:
“你就是黄绍竑吗?”
“是!”黄绍竑站得笔挺,立正答道。他觉得邓瑞征那双眼睛,象两把看不见的刀子,正在他胸前划着,似乎要剖开他的胸膛,窥视他内心的秘密。
邓瑞征问过那句话之后,便没了下文,只见他右手的两只手指,在轻轻地拈着唇下的几根胡须,象一个沉着老练的棋手,正在不慌不忙地布局下著。黄绍竑虽然胆识过人,能沉得住气,但在邓瑞征那锐利的目光久久地审视之下,心里也不免感到有些不安,但他仍然笔挺地站着,听候邓瑞征的命令。室内静极了,壁上一架古老的挂钟,在喊喳喊喳地响着,远处码头的汽笛声不时传来。站得笔挺的黄绍竑好象已经变成了一尊石雕,似乎永远不会动了。
“嘭!”地一声震响,邓瑞征那拈须的右手倏地往下一击,擂得桌上的文房四宝一齐跳了起来。他猛喝一声:
“来人呐,给我把黄绍竑推下去毙了!”
两名彪形大汉的卫士,立即冲过来,把黄绍竑两手往后一扭,推起便往外走。
“哈哈!哈哈哈……”黄绍竑突然昂首放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邓瑞征喝道。
“人称邓瑞征是‘智多星’,依我看连比那白衣秀士王伦也不如!哈哈!”黄绍竑一边摇头,一边仍放声大笑。
“住嘴!”邓瑞征喝道,“本参谋长并非象王伦那般不能容人,实是已查获你勾结粤军,以投效沈总司令为名,欲与粤军前后呼应,袭击梧州,今对你军法重办,斩首示众!”黄绍竑心里不由一震,暗忖莫非白崇禧和陈雄回来途中在西江船上出了事?或者李宗仁用借刀杀人之计,将他暗图梧州的计划密告了邓瑞征,由邓将他杀掉,以除后患?但黄绍竑此时已不可能考虑那么多了,他想大不了是一死,便扭过头来,用那双冷峻逼人的眼睛,逼视着邓瑞征,镇静地质问道:
“说我勾结粤军,欲袭击梧州,证据何在?”
邓瑞征见黄绍竑镇静如常,那目光更是灼灼逼人,不由拈须笑道:
“黄旅长真乃胆识过人,委屈了,快请坐,快请坐!”
说罢,过来拉着黄绍竑的手,一同落座在一张沙发上,又命卫士给黄绍竑敬茶。安抚道:
“值此变乱时期,沈总司令吩咐用人须经考察,黄旅长对此不必介意。”
黄绍竑心中暗道,用土匪那套手段来考察我,你“智多星”之“智”不过如此而已!嘴上却说道:
“绍竑前来投效,尚未有点滴功劳于沈总司令,何敢斤斤计较!”
邓瑞征见黄绍竑非等闲之辈,便问道:“黄旅长对目下西江战局有何看法?”
黄绍竑此时最担心的便是邓瑞征命他率部前去肇庆增援,想了想便说道:
“沈总司令在粤北作战不利,西江一带局势亦不容乐观。但据我看来,陈炯明所部在滇桂军入粤时,并未遭歼灭性打击,皆较完整地退入东江据守。孙中山下一步必进军东江,但他实力有限,目下粤军第一师进击西江我军,我看肇庆实难固守,不如集中兵力,坚守梧州,粤军溯江而上,但经肇庆、德庆、封开,我军节节抗击,纵使到达梧州,已成穷弩之末,斯时我军由梧州以生力军出击,沿江而下,虽进不得广州、然肇庆仍可收复。如果倾梧州守军之力,东下驰援肇庆,必梧城空虚,倘援肇庆之战不胜,则梧州亦难保。我默察沈总司令在粤难以立足,不日必退据广西,如我们失掉了梧州,到时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那就重蹈流窜湘赣的老路啦!”
黄绍竑真象钻进了邓瑞征的心窝里一般,把他的心思窥得明明白白。邓瑞征见黄绍竑把自己日思夜虑的问题一下都说了出来,顿时叹道:
“黄旅长之论乃真知灼见!”
黄绍竑趁机便说道:“敝部驻扎戎圩,与守梧州之冯葆初旅成犄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只是部队缺粮饷弹械,请邓参谋长批准给予补充。”
邓瑞征正虑守梧州的冯葆初乃是一赌徒出身,所部战力不强,今有黄绍竑前来帮助守城,正可加强梧州防务,当即便批给黄部两月粮饷和若干弹械。黄绍竑领到粮饷弹械后,即命卫士回戎圩通知夏威派人来取,他为了进一步取得邓瑞征的信任,自己并没有立即返回戎圩,而是带着几名贴身卫士,走到五显码头江边,找他三年前在梧州驻扎时结识的那位艇妹水娇去了。
五显码头一带江面舟揖如林,因肇庆沈军与粤军激战,商轮民船已经不通,出进码头的只有挂着外国旗帜的轮船。在那些各种船只之间,最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