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更加惶恐,当今天下未定,他正以孙中山主义的嫡传之人塑造自己的领袖形象,如果许崇智将这封信公之于世,岂不令世人侧目?亦将成为他众多的政敌用来攻击诋毁他领袖形象的有力炮弹。蒋介石深怕此时闹出丑闻来,因此不得不亲自到上海去找许崇智,以便使那封亲笔信完璧归赵。可是,许崇智却拒绝会见蒋介石。蒋介石虽然心中气恼,但却没有办法,只得去向张静江问计。张静江如此这般说了一阵,蒋介石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张静江去见许崇智,许崇智正躺在烟榻上抽烟,刚要起来迎接,张静江坐的轮椅便由人推进来了,许崇智看时,却见身着戎装的蒋介石站在轮椅后面,他立即又躺到烟榻上去,烧起烟来。蒋介石见许崇智不理睬自己,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啪地一声立正,敬礼,喊了声:“二哥……”许崇智象被电击似的,一下从烟榻上跳起来,用烟枪指着蒋介石喝道:“你还有脸来见我?还好意思叫我二哥?哼!”蒋介石讪笑着,说道:“二哥,过去的事,小弟实有对不住之处,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都不要计较了吧,我们还是兄弟,二哥有什么需要只管向小弟吩咐……”许崇智重又躺到烟榻上去,没好气地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蒋介石忙蹲到烟榻旁边,象十年前他刚跟许崇智跑腿那阵似的,为许装上一只烟泡,熟练地把火点上,笑了笑,说道:“二哥,民国十四年你离粤时,我给你的那封信,是不是可以……还给我?”许崇智一听蒋介石提起那封使他失掉军权的信,就气得牙痒痒的,要是换上另一个人,许崇智会一脚将他踢翻。但他忍住了,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早已遗失!”蒋介石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索回那封有失他领袖形象的亲笔信,简直要气炸了肺。最后,由居正、戴季陶、吴稚晖出面疏通,蒋介石送了二十万元给许崇智出洋“考察”,又请许出任监察院副院长之职,此事才算了结。从此后,蒋介石不轻易写亲笔信,非写不可时也得反复斟酌一番。去年初,他入京复职不久;即以视察军队为名瞒过何应钦驰往徐州,召开第一军将领会议,撤了何应钦的第一路总指挥之职。为了羁系何应钦,他写了一封长达二十余页的亲笔信,交由总部秘书长李仲公送达在南京的何应钦。李仲公由徐州上车之后,把蒋的这封长长的亲笔信从头细细看了起来。蒋在信中历述从平定商团叛变,讨伐刘、杨和两次东征特别是淡水、河婆、惠州诸战役中同生死共患难以至“我是准备以总理交付我的责任交付你的……”这一切最亲切而动人的话后,接着用极严肃的语气告戒何:“现在政治情况复杂,革命环境险恶,应付之道,须小心审慎,桂系野心甚炽,不惜破坏党国团结,在各派系间进行挑拨离间,妄图收渔人之利。‘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革命必难成功。我不能常在前方,待我将部队整理就绪,仍然请你回来统率。未尽之意,由仲公代达。……”等语。没想到刚过了三个小站,火车忽然停止,蒋介石的一位侍从副官急忙奔上车来,对李仲公道:“总司令叫我来把信取回去。”李仲公只得把蒋的这封亲笔长函交给了那副官。后来,第一集团军成立,蒋介石仍自兼总司令不履行前言,占领北京后,蒋介石召开编遣委员会,也只给何一个主任委员和训练总监部总监的空衔,一直不把军权给何。大概蒋介石派副官收回那封亲笔信乃是从许崇智那儿得到的教训,不然,他要从何应钦手里赎回那封亲笔信,怕也得掏一笔腰包哩!这回,刘峙郑重其事地将这份兰谱给他“缴获”回来了,蒋介石怎不感到是一种意外收获呢?如果这份兰谱失落到外人手中,公诸于报刊,人们对他这次向武汉用兵,又将持何种看法呢?这不但有损于他的领袖形象,而且还同时会逼得他的另一位把兄冯玉祥站到李宗仁方面去。
“经扶兄,这个东西你是在什么地方得到的?”蒋介石向刘峙问道。
“在汉口叛军总部李宗仁的公馆里搜查出来的。”刘峙答道。
原来,李宗仁为了应付时局,虽把夫人郭德洁接到南京成资街住,但他的重要物品仍存放汉口家中。不想这次第四集团军失败如此之速,他的一切物品,包括与蒋介石互换的兰谱,都统统被刘峙缴获了。
“很好,经扶兄,你很有眼光,我要奖励你。”蒋介石随手写了个手令,奖给刘峙五千元。
刘峙想不到这事还能获奖,高兴得忙立正敬礼,说道:“谢总司令恩赐!”
刘峙走后,机要参谋送来了唐生智由北平发来的告捷电:
“已抵北平顺平王府就第五路职。”蒋介石知唐生智已顺利地从白崇禧的手中夺回了军队,就任了蒋任命的第五路总指挥之职。但是,白崇禧却下落不明,蒋介石对此甚为关切,他深怕随机应变又善冒险的白崇禧藏匿军中,用什么计策瞒了唐生智,使平、津局面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务必查实白崇禧的下落去向!”蒋介石狠狠地命令道。
“是!”
那机要参谋正要退出,另一参谋急忙来报:
“唐山第五十一师师长李品仙急电。”
蒋介石一听李品仙来电,估计白崇禧的去向已经明确,忙抢过电报一看,李品仙在电文中除控告白崇禧“阴主武汉,蓄意破坏中央威信,强令职军撤退,袭击平、津,占领徐海,进逼首都”的罪行外,还透露了白已于二十日乘日轮南下。
蒋介石那透着杀气的眼珠一转,急令机要参谋:
“给天津发急电,查实二十日有何日本轮船开航南下及行驶路线。”
两个小时后,机要参谋来报:“天津急电,已查实二十日离津南下的是一艘名叫‘日清’的日本轮船,该轮由塘沽启航,经天津驶往日本门司,再经上海抵达香港。”
蒋介石那充满杀气的眼珠又骨碌一转,立即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抽出毛笔,亲手拟了一份“中正手启”电报,这是发给上海警备司令熊式辉的电令:
“据报白崇禧三月二十日乘‘日清’轮从天津南下经沪,着即派一快轮到吴淞口外截留,务将该逆搜出,解京究办。如该日轮拒绝搜查,则令海军炮艇将其击沉,国际交涉,以后再办。”
蒋介石本来是最怕日本人找麻烦的,但是为了捉拿白崇禧,他也顾不得引起国际纠纷了。至于日本人嘛,不过是割地赔款罢了,只要消灭了可恶的桂系,蒋介石甘愿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
广西容县山嘴村,是黄绍竑的老家。这是具有桂东南农村特色的一个村子,村前屋后,有婆娑的荔枝树和龙眼树。这是四月初边的日子,清香的荔枝花刚刚开过,地上铺着淡黄淡黄的小花瓣,枝头上已打起密密麻麻黄豆般大小的青果。村前有几株合抱的古榕,树干垂着长须,枝蔓仍在长着嫩绿的新叶。有人曾为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三人看过老家的风水,李宗仁家住临桂县树头,黄绍竑家住容县山嘴,白崇禧家住临桂县山尾,李、黄、白三人,李为头,黄为嘴,白为尾,他们三人在桂系团体中融为一体,而三人的地位又摆得明白,自然可以配合默契,运用自如。
现在,这“头”、“嘴”、“尾”都聚在黄绍竑的老家,三人坐在那间小巧的木楼书房里,谁也没有说话。楼下左边那中堂里,壁上挂着一只古老的时钟,喊嚓喊嚓地摆动着。天井旁的屋檐下,一个精致的竹编鸟笼里,一只羽毛乌黑发亮,黄嘴红脚的八哥,正在反复鸣叫着,那声音似乎是在告诉人们:
“李黄白,打败仗,归老巢。”
黄绍竑那一肚子气正没处出,他把桌子一拍,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