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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第2页）

林芳抓过毛巾擦脚，被林母夺了过来，嗔怪地说：“再好好泡泡，这脚要是冻伤一次，以后年年都冻。我在大西北时冻伤了，到现在还年年冻呢！”

林母拿暖瓶给林芳又加了些热水，怅怅地叹了口气：“前边有人跌过跤子的坡坡坎坎，后边的人就应该知道避着。吃一堑长一智，我不想让芳芳跟我一样，也这么苦苦地熬一辈子。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应该有责任感。要知道，你选择什么道路，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们这样一个国内一个国外，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算什么日子，什么时候是个结局？”

林母说着，站起来，默默地进了卧室。

林芳的身世也是个谜，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她的父亲，姓的也是母亲的姓。她只知道，母亲是第一批到大西北高原插队的北京知识青年，她是大西北生人，生下送回了北京，从小跟外婆长大。小时候不懂事，见别人的爸爸给孩子买东西，带孩子逛公园，就问妈妈，我爸爸怎么不带我去游乐园。妈妈阴沉着脸没好气地说，你爸爸死了！她不甘心，又去问外婆，外婆告诉她，你爸爸是个畜生，以后不许再提他。一直到上中学了，就是楼上那个叫小丽的孩子的妈妈，嫉妒她学习成绩好跳了级，骂她野种，说越是野种越聪明。她这才意识到，妈妈肯定是有痛苦的隐秘，自此再也没有问过。

团政委第十二章（3）

倒是向毅比林芳还清楚。向毅和林芳的导师，也是林芳母亲当年的导师。在知道了向毅在跟林芳谈恋爱后，嘱咐向毅要对林芳负责任，说起了林芳母亲把林芳带大有多么不易。林芳母亲插队第二年，县知青办一个负责人以推荐上工农兵大学谈话为名，把她骗到县城里强暴了。她告到县革委会，主管知青工作的副主任反说她诋毁新生政权，诋毁知青工作先进典型，给了两条路让她选，要么戴上一顶破坏知青工作的坏分子帽子就地改造，要么拿了指标回城上大学。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忍受着屈辱到西安上了大学。发现怀了孕，又无法打胎，装病偷偷在一个老乡家生下林芳，林芳没满月就送回了北京，是外婆用面糊糊和煮红薯喂活的。

知情的不知情的都知道，林母是触到了伤心处，两个人低下头，互相看看，都不敢再说话。

好一会儿，林母才出来了，眼睛明显的有擦红了的痕迹，但情绪好像舒缓了。坐下来继续她的人生哲理课：“年轻人，吃苦受累倒不在话下，也不是让你们贪恋冬夏恒温的办公室，出双入对的小日子。只是觉得，学了这么多年的专业，一点也用不上，就这么丢了，不可惜呀？人生道路的选择，要依据自己的客观条件。用军人的话说，出发阵地非常重要。做个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山河如虎的将军，当然也是一种成功，也是对社会的贡献。不过书生和将军的距离太大。从国际经济研究生这个阵地出发，在外经贸领域里做出一番事业，创造出一定成就，并不遥远。而要在军队，你是弃长而就短，要获得成功，可能性就不大了。国际经济研究生走从军之路，不管怎么说也不是明智的选择。”

向毅不敢再惹不悦，捡了一句“弃长而就短”搭上了话茬儿：“阿姨说得对，弃长就短的体验已经有了。射击、战术、障碍、军体，连集合站队、擦玻璃、叠被子，都得从头学起。风刮得像刀儿拉，气累得不够喘，这次强化训练，要不是我们姜政委做工作，真差点就当逃兵开了小差儿……”

林母以为她一番情理交融的话语对向毅有所撼动，没等他说完，进一步展开攻势：“就是，别拿历史不当镜子，我这里不是有了现成的教训吗？凭着一时的热情，落了个不健全的家庭。心理创伤要折磨你一辈子，给家人带来的苦难要两三代人来承担。”

“阿姨，军营里有支歌，大家走路站队天天在唱，‘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后悔’。军队生活，对人坚毅品格、豁达胸怀、思辨能力、严谨作风都是极好的历练。当兵进军营，不一定都做得了将军、元帅，但有这个人生历练，是一生受用不尽的收获。我们国家各级领导，大多是军人出身，不是干得挺好吗？到现在，美国四十任总统，十九个有军队服役经历，哪一个都说这个经历是他们的宝贵财富。”向毅说着抬头一看，见未来老丈母娘表情不对，也发觉这话太针锋相对，扯得太远了，向毅跟美国总统哪挨得上边啊！忙转回来，“这半年多，我觉得锻炼还是不小的。”

林芳可能是要给母亲台阶，转身摇着向毅：“你现在幡然醒悟还来得及。三年就三年嘛，权当是锻炼着身体赚个经历。正好，我先出去打场子，弄好了就回来帮你办出国。”

向毅憨憨一笑：“哎，你说话不算数啊，不是表态支持我的选择吗？”

林芳说：“当着你的领导、部下，能不给你个台阶下？看来你还是死心塌地在大峪口待下去啦？”

“待下去了，下决心把自己的人生轨迹放到这个坐标系里了。”向毅点点头，似有感慨，“没有置身于军营的人，很难理解。军营很奇妙，没有进入之前，神秘感让你充满幻想，进入了，严酷的现实让你一片迷茫。可是，当你真正了解了它，融入了它，会让你燃起激情，舍不得离开。”

林母哂笑：“让你舍不得离开的是什么？青龙山这个地方？大峪口军营里的那些人？军官的荣耀？还是理想事业前途？”

团政委第十二章（4）

“这倒没有细区分，好像都有。”向毅回答得很认真，“那里的人纯朴真诚，有奉献精神，能吃别人难吃的苦，能受别人难受的累。他们追求的、关注的，像争集体荣誉呀，夺第一呀，在外边人看起来好像很幼稚，其实你懂了他们，跟他们感情融合了，就会觉得那是一种很崇高的境界。”

“社会现实不是那么完美，理想主义者总是扮演受伤害的角色。刻意地追求虚妄的境界，等所追求的东西破灭了，清醒过来后悔也晚了。人生道路选择，不是非要自己经历了再去取舍，前车之鉴也是路标。”林母是以哲人、过来人的神态语气在说，“争多少荣誉，拿多少第一，也不是一辈子的事。何况军队不养老不养小，当了师长团长的也得走，转到地方来，都要重打锣鼓另开戏。争了荣誉的，夺了第一的，还不是一样让人当包袱，塞给谁谁不要，硬压下去也是挂在那里，张调研、李调研，哪个让人正眼看。熬到离退休的也一样，楼下你张阿姨的老伴，那是师长的啦，离家撇舍在西北边境上干了几十年，退下来还得投靠老伴儿，住老伴儿的两间小房子，煤气罐也得自己推着自行车去换，冬储大白菜也得自己排队买。咳，不过也真是的，国家是应该对军人有个公正的说法。”

说到这个话头儿，向毅可就有词儿了，而且情绪有些激昂：“这就是军人可贵之处。社会上一些人管军人叫傻大兵，其实他们一点也不傻。阿姨说的这些，他们都知道。可是他们还是执迷不悟，还是前赴后继地干，没有因为公正不公正另行选择，没有因为待遇低闹情绪而敷衍塞责。因为他们心中有追求，有事业。不过他们追求的不是自己个人的什么东西，而是军队建设、国家安全的大事业。护卫国家安全的长城，不就是用这些老的少的，一代一代军人们的青春、生命、血汗、利益来做城砖的吗？没有置身其中，不理解他们情怀的人，不会体会到，这些人所享受的，不是吃苦受累后的结果，而是那个枕戈待旦、戎马倥偬、轰轰烈烈、气吞山河的奋斗过程。”

林母显然是对向毅不恭的口吻有些恼火，阴沉着脸说：“人不是生活在激昂的赞美诗里，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吃喝拉撒，饥饱冷暖，七情六欲，一样也不能少。气吞山河壮怀激烈的豪言壮语，也得吃饱肚子才能唱得响。”

向毅有意不看她的表情：“近距离接触了军人你就会知道，他们所追求的并不是虚妄的东西，正是为了大家都生活得实实在在。八年抗战时期的中国，如今的中东，老百姓国破家亡，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就是怀抱金山银山能实实在在得了吗？”

“看来是我要补课啦？”林母脸色更不好看了。

林芳的心情很复杂，希望向毅能改变主意，希望母亲能说服向毅，但又觉得向毅说的在理。这一次到大峪口，使她感受很深，让她对军人确实有了新的认识。两人话不投机，简直是唇枪舌剑地对打上了，她站在哪一边都难。故意用戏谑口吻调节气氛：“妈，不和他说了，反正我们和他是有理说不清了。”

向毅没完全理解林芳的用意，觉得这话很刺耳，“有理说不清”，不是把当兵的当成野蛮人啦！起身端起两个水盆，往卫生间走着说：“军营其实是最文明、最讲秩序的地方，军人是最淳朴、最坦荡的人。他们……”

“都十二点多了，抓紧休息吧。”林母显然是恼了，没听向毅说完，关照一声进了卧室。

林芳冲向毅做个鬼脸，小声说：“你真成了傻大兵啦，不拍好老丈母娘，能有你好果子吃啊？你不是三天假吗，回头乖一点，好好表现表现。”

“一定遵命，得罪七仙女也不能得罪王母娘娘啊！不然金钗一划，一条银河把我的七仙女弄到河那边去了。”

“贫气，知道后果严重，还敢冒犯天威触犯天条。”

向毅有点意犹未尽，凑近林芳小声说：“别和稀泥，你说王母娘娘是不是该补课。外边的人很难理解当兵人的情感，都以为我们军人是冷血动物。其实当兵的，血比谁都热。以前我给你看过的那篇《热血男儿一席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