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孩子也异口同声地嚷∶“师塾老师常说,好人会有好报,木面哥哥保护我们,我们也要保护木面哥哥!”
想不到成熟的大人们经过岁月的薰陶,并不能了解钱柳的一颗心,而这群孩子每个也仅是约莫六,七岁的年纪,他们根本不懂世故,却偏偏最容易看透一个人的真心。
真是讽刺!
杨行密乍听这群孩子一片天真之语,泪下更急,就连向来对钱柳毫无好感的住温,竟也忍不住淌下了泪。
二人回首向背着他们的钱柳一瞥,但见他洒满鲜血的身躯猝然一震。
他也会为了这群孩子的一片真诚所动?
他白地鼓劲暴叫∶“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只为…自己而…抗天,快滚!”
他一口气吐出这么多话,简直是他生平最多话的一次…
也许,亦是最后一次!
杨行密与住温骤闻素来不喜言话的钱柳说了这么多话,心头一颤。而就在钱柳暴喝之间,他足下两道强横气劲猝然破开地面,一直轰向身后那群孩子,那群孩子顿给他这股凶恶气势唬得散开。
钱柳头也不回,对杨行密二人道∶“我尚可支持…一盏茶…时分,你俩…该知道…如何做吧?”
杨行密二人瞧着他浑身的斑斑血迹和那双仍强撑着洪水的手,两双泪眼互望一眼,已知道已不能再拖误下去。
住温倏然道∶“钱柳!我一直都对你看不过眼,今日…亦要说一句…我住温真的敬你…是条好汉,对你…心服口服!”
这句是住温由衷所发,但钱柳并无反应,他的语调又再回复冷漠,仅沉沉吐出一句话∶“别…婆妈!快…带他们…走!”
杨行密凄然向住温使了一个眼色,住温随即会意,二人旋即出手!
“噗噗”的数声,所有孩子均被他俩点了大穴,动弹不得。
孩子们齐声惊呼∶“长发哥哥,你们…干什么啊?”
杨行密二人并没再答他们,只是含泪把他们分别放到自己两肩,有些更以手抱着。接着,杨行密再回首一瞥钱柳寂寞而孤单的背影,哽咽道∶“钱师兄,杨师弟…会永远…记着你的,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找?找什么?也许连他的尸体也未可找?钱柳并没回应。
“你”字甫出,杨行密已挟着孩子转身,闪电战般朝狭道尽头的石阶纵去。住温无言一望钱柳,亦不再迟疑,挟着孩子紧追杨行密。
他俩始终都没有回首再望,因为,只怕这一回望,又会改变了主意。
不过,那群动弹不得的孩子犹在哀鸣,他们的口中还是在哭嚷道“木面哥哥……”
木面哥哥…木面哥…木面…木…
孩子们的哭嚷声终于远去,渐渐地,变得微不可闻。
一直背着杨行密、住温与孩子们的钱柳终可吁一口气。他知道,他们已经远去了,甚至已攀过石阶,到了彼端较为安全之地。
而一盏茶的时限亦无情地降临!
钱柳只感到自己的一双手逐渐麻木,恍如他的身体一样。
因为,他所有的力量即将耗尽!
连他体内的熊熊热血,他心中的战意,亦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看着眼前势将向他迎头砸下的水墙,钱柳不由自主恻然一笑,心想∶原来到头来,这才是他的真正下场?
这样一想,洪水又再向他压下数尺,他双掌中的真气也愈来愈弱,他的神智亦开始有点迷糊。
迷糊之中,他似乎看见那堵水墙泛现了白居易那张慈和的笑脸,简直栩栩如生,这,是幻觉吗?
不但瞧见白居易的笑脸,他还依稀听见了自己和他的对话∶“爹,六六…不孝,始终未能为你报仇…”
“孩子,报仇之事并不要紧,你今日牺牲自己救了这么多无辜不幸的人,爹在黄泉路上虽然寂寞,也因你引以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