俾德丽采谴责但丁
这在最高天灿烂发光的北斗七星,从来不知道有降落或是上升,除了罪的雾障也没有别的雾障,它使那里的每个人清楚看出自己的本分,就像底下的北斗七星引导掌舵的人驶入海港;(1)现在它停下,那些宣说真理的人(2)原先就走在鹰狮兽和它之间,这时都转向那战车像转向他们的安宁;他们中的一个,好像从天国派遣来的,三次高唱:“我的新妇,求你与我一同离开黎巴嫩,”其余的人跟他同唱(3)。
圣徒们在最后号角吹动时,
都将从各自的坟墓复活过来,
用刚恢复的嗓子歌唱“哈利路耶”(4),就像那样,“听到那么伟大长老的声音”,在那神圣的战车上立即升起一百位永恒生命的使者和信使。
大家说:“奉主名来的是应当称颂的”;(5)然后,一边向上下四周散着花朵,一边又说:“哦,给我满手的百合花吧(6)。”
我从前曾经看到过,在黎明时分,天空的东方部分像玫瑰般鲜红,其余的部分装饰着明净的苍穹,太阳脸上蒙着一层阴影上升,因此隔着一片使光芒柔和的晨雾,眼睛可以久久望着太阳不致刺痛:就像那样,在一片花的云雾内——这些花从天使们的手中抛起,又降落在战车里和战车外边——一位仙女忽然在我面前出现,她戴着橄榄枝的花冠,遮着白面纱,绿色斗篷内穿着火红的衣裳(7)。
那么漫长的一段岁月已经过去了,我的精神无从去亲她的芳泽,她曾怎样使我面含羞涩,敬畏不已(8),如今再不能用我的眼睛细视她,但是从她圣体中发出的灵气,使我又一度感到旧情的炽烈。
在我还没有走出少年时代的时候(9),这股崇高力量曾经贯透过我全身,当它如今又一次袭上我的眼睛时,我就满怀着信赖之情转身向左,好像一个小孩受到了惊吓或是受到了苦楚后奔向母亲一样,对维吉尔说道:“我的身体里面
没有一滴血是不剧烈震动的;
我认出了旧情复燃的征象(10)。”
但维吉尔早已不让我们见到他了——维吉尔,我那最可敬可爱的父亲,维吉尔,我那引我追求幸福的导师!(11)我们第一个母亲所失去的一切,也不能使我刚受露水洗涤的双颊不给滔滔泪水再加上一层阴暗(12)。
“但丁,为了维吉尔离你而去了(13),现在还不要流泪,现在还不要流泪,因为你得要为另外的剑伤流泪。”
一位海军大将在船首和船尾上,
走来视察其他战舰上的众士兵,
鼓舞他们大家作出英勇的事迹,
就像那样,待我听到有人叫唤
我的名字(我有必要把这事记下来),回首过去时,在那战车的左边,我看到那位初次出现在我面前时,还被天使们撒的花雨遮起的夫人,正在用眼睛直望着河这边的我。
虽然那条白色的面纱,从她那戴着智慧女神的花冠的头上向下垂落,还没有让她的仪容完全显露出来,可是她像皇后一般,神色严厉,继续说话,好像一个说话的人把最辛辣的言语留到最后:“细细看我;我诚然,诚然是俾德丽采。
你怎么竟然肯光临这座山的呢?
难道你以前不知道这里是幸福的么?”
我的眼光垂落在那清澈的源泉上;但看到自己映在里面,就缩回到青草上,莫大的羞愧叫我抬不起头。
她以声色俱厉的态度对待我,
像母亲对待她的孩子;严厉的垂怜,若是细加辨别,不免含有辛辣的滋味。
她沉默不语了,那些天使们立刻
高声歌唱道:“耶和华阿,我投靠你;”
但唱到“我的脚”就不再唱下去(14)。
沿着连绵不断的意大利山脊,
常年积在木筏之材中间的白雪,
经斯拉伐尼亚寒风的吹压而凝结,只要从那没有阴影的国土吹来热风(15),就立即被融化了,自行流滴而下,像被火熔化的蜡烛流下烛泪一样;我在那些天使们的歌唱面前就像那样站着,不流泪,也不叹息,他们的声调永合乎永恒天体的旋律。
但是在他们无限美妙的谐调中,
我一听到他们对我的哀怜甚于说:“夫人啊,你为何这样羞辱他呢?”时,那把我的心紧紧包住的冰块,就立即化成了气和水,从我胸中,连同痛苦由嘴和眼里往外喷涌。
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直立在
那战车的上面说过的那一边,
然后转而向垂怜的天使们说道:
“你们在永远不衰的白昼中守望,因此黑夜或是睡眠都不能使得世事的进程对你隐瞒掉一步;故而我回答的时候也格外审慎,让那在对岸流泪的人能懂得我,
罪孽是要用等量的悔恨洗净的。
不但由于伟大天体所起的作用
(天体把每颗种子引向一定目的,按照作它的伴侣的是什么星宿),而且也由于天恩的宽宏的赐予(天恩从那样的高处淋降雨泽,我们的眼光达不到那源泉附近),这个人在他的新生时期就蕴藏着(16)这么多的潜力,在他的里面,一切良好的才能都能有神妙的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