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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第1页)

亲吻,凡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她一概嗤之以鼻。去年过生日时,伊丽莎白送了她一箱子她不要的衣服,让她打扮自己玩。换了别的女孩,肯定会把这个箱子当作百宝箱,欣喜若狂,可是她却整整放了一年,动也没动。她用不屑的目光看着妈妈,仿佛说,妈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像安娜一样,是个白痴?

两个女儿我都爱,但是她们一个智力发达得让人难以置信,无法靠近,另外一个的习惯让人看了就反感。

哦,亲爱的上帝,请你告诉我,我哪儿做错了?我缺什么?

后来她和茹贝说起这事儿,茹贝不无嘲讽地哼了哼鼻子。

“说实话,伊丽莎白,你对自己太苛刻了!有的人,像我,面对肮脏的东西从不反胃,从不介意。也许因为我们就是在肮脏之物的包围之下成长起来的。你在苏格兰人一尘不染的家里长大,窗明几净,哪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人因为喝多了酒,吐得昏天黑地;或者喝得不省人事,到处拉屎撒尿;或者忘了洗锅刷碗,直到发霉;或者垃圾放在屋子里,直到发臭。耶稣基督!我是在污水坑里长大的,伊丽莎白!如果你的胃经不起折腾,那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不管你多么努力,你都控制不了,我的小宝贝儿。至于内尔,我倒同意你的看法,她确实是个怪物。她永远都不会让人一见钟情,更像是一个把大多数人都拒之门外的女孩。你因为自己没有受多少教育而感到痛苦,是亚历山大让你产生这种感觉。我也没有受过多少教育,可是我碰到他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个十六岁的不成熟的姑娘。高兴点,不要总是自责。爱你的孩子远比喜欢她们更重要。”

一八八二年五月的一个早晨,伊丽莎白骑着“水晶”,走过从家到深潭的三英里路。该下雨了,她心里想。深潭让我保持了健全的心智。没有它,我就会被禁闭起来,听他们没完没了叽叽喳喳地讲些蠢话,最后完全屈从于他们的意志。这里万籁俱寂,我什么也听不到,只有一片宁静。自艾自怜,伊丽莎白,是万恶之最!因为它给人们造成错觉,让人们总觉得自己受了伤害,不去了解别人的感受。不管你是怎样一个人,不管你经历了什么,都是自作自受。你可以对父亲说“不”,可是除了打你一顿,再让你去见默里神父,他能做什么呢?你也可以对亚历山大说“不”,可是除了把你送回家,让你蒙羞受辱,他又能做什么呢?茹贝说的对。我对自己和自己的过错想得太多。我应该多想想深潭,在这里可以忘记令人不快的往事。

六 “启示录”(14)

她催促母马沿着小路向前走着。这条路已经清晰可见。任何人如果愿意,或者被允许,都能“顺藤摸瓜”找到深潭。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深潭会被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入侵”。

可是,走到距离深潭大约三百码远的地方,伊丽莎白突然听到一阵男人轻松、快乐的笑声。她勒住马缰,从“水晶”身上爬下来,把它拴在一个树杈上,拍了拍它油光水滑的洁白的皮毛,轻手轻脚地向前走去。火气不由得从伊丽莎白心中升起,这个家伙怎么敢入侵金罗斯的领地?她虽然不害怕,但还是十分谨慎,心里想,首先要弄清“入侵者”是谁。如果是藏匿在丛林里的逃犯,她就悄悄回家,用亚历山大临走前给她安的那个新鲜玩意儿——电话,向金罗斯警察局报告,同时通知萨默斯家。她家的电话虽然只通这两个地方,但是遇到麻烦可以及时得到帮助。另外一种可能是土著人,虽然可能性不大。因为,即使他们敢到白人聚居区,也不会跑到这儿。他们害怕矿井。方圆几百英里到处都是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可以活动的空间很大很大,人口不多的土著人部落宁愿远离腐化堕落的白人,保卫自己的纯洁和个性。

附近没有拴着的马,也没有逃犯或者土著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只有一个人背对她,站在深潭上方那块宛如肩胛骨一样突出的、风雨剥蚀的巨石之上。伊丽莎白屏着呼吸,慢慢向前走着,终于停下脚步。他赤身露体,阳光照耀着金色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像瀑布一样顺脊柱流泻下来,直到腰部。中国人?然后,那人向她这边转过脸,张开双臂,纵身一跃,潜入水底,几乎连一个水花也没有激起。他转身那一刹那,伊丽莎白定睛细看,认出那张脸,就像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像。李·康斯特万!李·康斯特万回家了!她双膝一软,坐在地上,然后意识到,他浮出水面换气时一定能看见她。哦,那将是怎样的邂逅!怎样的尴尬!她能说什么?她手忙脚乱,刚好来得及钻进旁边的灌木丛。他像一条鱼,哗啦一声跃出水面,把水淋淋的头发从脸前甩开,毫不费力地攀上那块巨石,着了迷似的向四周张望着,然后四仰八叉在岩石上躺下来晒太阳。伊丽莎白像一只蜥蜴一动不动趴在灌木丛里,直到李再次跃入深潭,才悄悄溜走。

仿佛是“水晶”自个儿把她送回家——究竟怎么走完那条路的,后来她也说不清楚。她眼前、心里、整个灵魂都充斥着对李的记忆。那美丽的、绝妙的身体,没有半点瑕疵,肌肉在锦缎般细腻的皮肤下滑动,全神贯注的脸洋溢着快乐。她一生都渴望自由,但是此刻之前,还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这种自由的化身。一种启示。

李·康斯特万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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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示录” 一节的注释

六  “启示录”

① 高脚椅子:专门用于小孩吃饭时坐的椅子。

① 丢勒(1471—1528年):德国画家、版画家和理论家,将意大利文艺复兴精神和哥特式艺术风格相结合,主要作品有油画《四圣图》、铜版画《骑士、死神和魔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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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新的痛苦(1)

伊丽莎白刚刚洗完澡,换上下午穿的裙子,茹贝就来了。

“李回来了!”她大声叫喊着,一张脸激动得变了形。“哦,伊丽莎白,李回来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

“太好了。”伊丽莎白机械地说,就像嘴里塞了一团羊毛。“上茶,瑟蒂斯太太。”

她把高兴得昏了头的茹###进暖房,让她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平静一下,自己心里也终于安然了许多,微笑着说:“茹贝,亲爱的,冷静点儿,我想让你马上把这件事情的全过程告诉我,可是你现在这副激动的样子能讲什么呢?”

“他是昨天夜里乘从拉特沟来的火车回来的。真像从天而降。我一直纳闷为什么火车来得这么晚,现在看,显然是等他把车厢挂钩从悉尼来的慢车上摘下来。我正和主教、他的妻子一起在休息室里坐着——他来访问我们这个教区。”茹贝喋喋不休地说。

“我知道。他今天晚上来吃晚饭,你还记得吗?这回你可以带着李一起来了。”

“就在那时,李走了进来!啊,伊丽莎白,我的玉猫已经长成大人了!那么英俊!个子那么高!你该听听他说话。他的英语棒极了,听他说话就像是英格兰的花花公子,字正腔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脸上挂着微笑,陶醉在幸福之中。“凯斯特维克主教一听到李说话,就佩服得五体投地。等他知道这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原来是我的儿子,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了!”

“我不知道,你在这方面原来也雄心勃勃。”伊丽莎白说,希望自己的心不要这样剧烈地跳动。

“哦,也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儿。那个老家伙虽然不太清楚我在金罗斯的地位,但是也不敢拿我当妓女看。他知道,我是天启公司的董事,是教堂一位有潜力的捐助人。不管怎么说,他一看见李,就认为我过去是被人们冤枉了。我的儿子上的是普罗克特那样举世闻名的学校。哦,伊丽莎白,我好幸福!”

“瞎子也能看出你有多么幸福,亲爱的茹贝。”伊丽莎白舔了舔嘴唇。“亚历山大是不是也回来了?他是在悉尼,还是晚些时候回来?”

看见伊丽莎白眼睛里的神情,看见她仿佛又戴上那副老面具,茹贝的快乐消失了许多。“不,亲爱的。亚历山大还在英格兰。他让李回来过暑假。亚历山大在信里说,他不忍心让我再等上三年多才看到我的玉猫。李能在家里待到七月。然后坐船回英格兰。”

茶上来之后,伊丽莎白给茹贝倒了一杯。“那你来干什么,茹贝?你应该一刻不离陪着他才对呀!”

“哦,李来和我们一起用茶。”茹贝说。她看起来就像只有二十五岁,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你不想等到晚饭时再让我把儿子介绍给你吧?他说先到金罗斯城看看,喝下午茶时再来。”她皱了皱眉头。“这个小东西!他晚了。”

“等他来了,再烧点茶就是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这时候,伊丽莎白已经镇定下来。她惊讶地发现,听到亚历山大还没有回来的消息,自己心里竟然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看到他回来,至少内尔会高兴得跳起来。当然她也理解,为什么这次茹贝没有因为亚历山大久别未归而难过。儿子和情人是最好的朋友,她很难在他们俩之间周旋得无懈可击,更难瞒过李的眼睛,不让他知道亚历山大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李走进暖房,长发编成一根辫子,垂在脑后。他穿一条干净的旧蓝斜纹布裤子,棉布衬衫,袖子高高卷起。伊丽莎白站起身,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超然、冷漠。她向年轻人伸出一只手,唇边挂着一丝微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茹贝说得对,李英俊潇洒,像孙也像母亲。孙眉清目秀,有一种贵族气派;茹贝举止端庄,有一种内在的魅力。但是他那双眼睛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浅绿色的虹膜四周,环绕着一圈深似一圈的绿色,使得他的目光那样犀利,仿佛能穿透一切。是的,这样一双浅色眼睛镶嵌在睫毛乌黑的眼眶里,映衬着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不大协调,然而,正是这种不协调越发让人觉得他魅力无穷。

七 新的痛苦(2)

“你好,李。”伊丽莎白问候道,言语之间没有什么感情色彩。

白天的兴奋和喜悦已经如潮水般退去,他稍稍偏着头打量着她,目光中似乎有一种迷惑不解。

“很好,金罗斯太太。”他说,握了握她软绵绵的手。“你好吗?”

“很好,谢谢。叫我伊丽莎白就行了。请坐,瑟蒂斯太太马上就上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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