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擦了擦眼角,看了王元儿一眼,道:“爹去得很安详,姑奶奶去给老爷子上个香磕个头吧。”又对她身后的王宝来道:“宝来也快些穿上孝服去哭灵捧盆吧。”
王元儿点头,正欲抬脚,忽地身后又传来马车声,看过去。
有几台马车飞快的驶来,很快就停下来,先跳下一个丫头,紧接着扶着一个年约三四十岁的妇人走了下来。
那人身材圆润,面如满月,穿着素衣钗裙,鬓发上并没有多少首饰,脸容也有些冷硬,看着有几分熟悉。
“敏儿?”王元儿试探的看过去。
那妇人一怔,看过来,双眼微亮:“大姐,爹。”
她疾步而来,眼圈红了。
“敏儿也回来了,好,你阿爷也安心了。”王二欣慰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进去吧。”
此时也不是聚话的时候,一行人由王二领着,进了灵堂,上香磕头瞻仰遗容,王元儿又跪坐在草席上哭了一会,这才被请到一边的厢房稍歇,王敏儿自然相陪。
堂姐妹两人也有十年不见,如今再见,彼此都有些激动,也有些尴尬。
“这些年,也不见你回来,可过得好么?”王元儿看着她已是中年妇人的身形,心里暗叹,问道。
两人年纪相当,自己保养得宜,看着也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可王敏儿却是反之,三十都不到的人,倒跟四十的人似的。
看一个人过得舒心不舒心,端看她的容颜就知道了。
“也就这样,不算多好,也不叫差。”王敏儿倒是豁达,耸了耸肩,打量着她道:“倒是你,也没怎么变,可见日子过得舒心。”
王元儿笑了笑,道:“承你的贵言。只是到底不和年轻的时候比,老了。”
“你这是说我吧?”王敏儿指着自己的鼻子,失笑道:“我可就真成了个老太婆了。”
王元儿有些涩然:“你也别这么说。”
王敏儿嗨了一声,道:“不说那些,听说你如今是尚书夫人了,还是你有福气,我看大姐夫对你是真好,孩子也有几个了?”
“老七是幺儿,六月末才生的。”
王敏儿一愣,好笑地道:“你还真能生。”语气里,带着说不清的艳羡。
王元儿也听出来了,便岔开了话题,道:“没想到阿爷这就去了。”
王敏儿也沉默下来,半天才道:“人都是要死的,我看他也安详得很,家里……也算这样,他也该放心了。”顿了顿又抬头看着她道:“都是托了你和清儿的福。”
“都是王家人,有什么托福不托福的?”王元儿淡淡地道:“只要惜福,就会都好的。”
王敏儿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
说了几句话,又有傧相来请她们两个姑奶奶前去做礼。
如今的王家非从前可比,王二又封了个承恩伯,怎么也都叫得上皇亲国戚了,王家老爷子去世了,这前来吊唁的人自然不少,尤其打听到崔源这户部尚书大人也陪着夫人前来奔丧,这熟悉的不熟悉的,就是八百里都扯不上关系的,都借着这机会来吊唁。
于是乎,王老爷子的丧事也办得极是热闹和体面,也算是这长乐镇里头的头一份儿了。
王老爷子过世,王清儿这宫妃回不了,王兰儿恰逢也有了身子,以免相冲也就没回,只派了身边嬷嬷来代磕头,其余子孙倒都齐全了,孝子孝女的送了出殡,这丧事也就叫办过了。
王元儿家中还有小儿,这次奔丧也不便久留,这一出殡,也就要赶回去,临走前,少不得又要劝慰王婆子几句。
王婆子也老了不少,眼睛也不太好使了,如今老头子走了,听王元儿要走,她竟然就拉着王元儿的手不愿意放。
“下一次,你回来就瞧不着我了,瞧不着了。我老婆子对不住你们几个,对不住,你不要怪,以后你们就见不着我了。”王婆子眼中浑浊,老泪纵横。
王元儿心中酸涩,忍着泪道:“阿奶别瞎说,以后我还回来见你,咱们都不怪你,不怪。”
她说的也不是客气话,都这么多年了,老人家都老了,自己也当娘了,哪还会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如此岂不是存了执念反苦了自己?
“就是,娘,你这也是糊涂了,姑奶奶咋会怪咱们,快放手吧,别耽搁了姑奶奶赶路!”张氏在一旁道。
王元儿瞪她一眼,张氏瞳孔一缩,讪讪地抿了嘴站在一边,不敢再吭声。
王敏儿在一边瞧得清楚,心里明白得很,又感慨不已,到底是人的福运不同,怪谁,不怪谁又如何呢?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看认命不认命罢了!
而王婆子这一语也成了谶,在王老汉死后没两年,她也去了,这一面,便成了祖孙二人最后一面,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