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赛Q忐忑不安地等待决战的到来。
近来,对岸积集了不少人马。看来大战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
士兵们三三两两,私底下说着心里话,也许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了。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在人世。唉,她老人家可只有我这个亲人!”
“我自幼丧母,父亲死在台儿庄,哥哥埋在缅甸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还没有玩过女人呢。”
“如果这辈子能听到有个孩子喊爸爸,让我死一百次都愿意。”
“如果战败,这辈子就完了。谁会正眼看一个曾经被俘过的人呢?”
“据说共军优待俘虏,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恐怖。”
“对,我大哥就在共产党的部队里做官,据说那边的军纪比咱们这边还严。”
“那你怎么不去投靠他?”
“我不相信他们那一套,说得到动听,什么要实现共产主义,将来要让人人都过上按需分配的生活。换句话说,就是你想要什么就可以给你什么。”
“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如果他们真的能使百姓过上这样的日子,那就算我们战死也值了。”
“做梦去吧,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这不是哄三岁娃娃吗?个个都争着去干委员长那一职,那将军谁当?士兵谁当?百姓谁当?这不是扯淡嘛!”
“这也倒是哦,我要天下所有的美女,共产党给得了吗?哈哈——”
“我这辈子的青春都奉献给了党国,如果战败了,委员长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蔡壳,如果战败了,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小赛Q苦笑道。这一生他连家的样子都没有看到过。从他记事那天起,老郎中就带着他四处漂白,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每当问及家这个话题时,老郎中说家在未庄,不过那是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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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我不仅生来就没有娘,其实连家也没有?”当时,小赛Q听了,流下了不少伤心的泪。
老郎中就哄他,明年我给你一个好大好大的家。可是年复一年,家还是没有,老郎中一尘不变的诺言不但没有减轻他对家的热情,反而激起无尽的憧憬和渴望。
他常常问老郎中:“爹,什么是家?”老郎中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支支吾吾地说:“家就是家呗。”
每每这个时候,小赛Q最失落。后来老郎中被炸弹吓死了,小赛Q阴差阳错地走上一条不归路,对家的渴望已在战火中渐渐熄灭。
几十年过去了,他发现今天的自己还是原来那个爱家的小蔡子,可他去哪里找家呢?也许明天他就会死在古老的长江边上,胜利者的马蹄踏过他的尸体,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知道他为了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曾经和鬼子进行了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坚苦卓绝的斗争;也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他是个一生都在寻找家的人。如果碰上好心人,也许会把他的尸体烧干净,找个平坦的地方让他安息。不然他的尸骨将会被风吹日晒,雪蚀雨淋;或者顺江飘零,死了也摆脱不了无家可归、漂泊无依的命运……
凄凉的笛声在长江上空飘浮,如泣如诉。
两岸死一般沉静。
有人说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长江的鱼呢,于是偷偷瞒着长官下江捕鱼,然后在附近比较隐蔽的地方烧上一堆火,一边喝着江南的小酒,一边啃着鱼头。
有人却把写家书(其实就是遗书)作为头等大事,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小赛Q道:“用得着这样劳神吗?”回答却让小赛Q心酸不已:“也许这是最后一封家书,还是写好点,留给家人作个纪念。”
还有一些人冒着杀头的危险流连于烟花柳巷。
赌瘾冲的,盯着骰子就像盯着一个即将永别的情人,难分难舍。
人人都在有限的时间里享受着最后的快乐。
决战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来得突然。战局也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令人失望。
国军对那支神奇的队伍进行了疯狂的狙击,可还是无济于事。很快小赛Q他们镇守的第一道防线就失守了。没过多久,第二道防线也濒临崩溃。
那个男人在南京下达了死命令——把从第一道防线溃退下来的士兵和预备队组成第三道防线,无论如何也要打退共军的进攻!
第二道防线崩溃后,战区司令部改变了作战战术。他们织织起一批又一批敢死队试图夺回第二道防线。效果是有的,至少影响了共军攻打第三道防线的速度,赢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小赛Q此时就躺在第三道防线的战壕里,随时准备着再次投身于战斗。敢死队固然勇敢,但在共军强打的火力面前无疑是飞蛾投火,有去无回。
场面之惨烈,令人触目惊心。
上百里长的第三道防线最终还是被炮火夷为平地。胜败就像和尚秃顶上的疮疤,再明显不过了。
为了延缓共军攻打南京的时间,党国的残军败将还在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说准确点还谈不上挣扎,是去送死。用士兵的鲜血换取党国要人们逃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