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不久,念萁的课程结束了,她拿着结业证书和相处了一个学期的同学们合影留念,又拿了结业证书回学校交报告。刘校长,就是从前的那个副校长如愿以偿地当了校长,十分满意她的运筹帷幄,对念萁温言嘉奖,让她在寒假里写一篇论文,为自己加码增份量,开学后好担任重要工作。又暗示她写入党申请,这样好让将来的成就再上一层楼。念萁在进修期间过了二十八岁的生日,退了团,压根儿没有想到要入党,这一下被校长点醒,才猛然醒悟自己可以在事业上走得更远,而不是除了读书就没有其他的奋斗目标了。
二十八岁,也应该对将来的道路做一下规划了。现在正是一个好的开始,校长对念萁恳谈了一番,念萁顿有心思畅通之感,领了学校发的补贴奖金过节费水果挂历印了别的单位广告的精美的笔记本记事本等一大堆东西,用一个大大的袋子装了,和刘校长说了再见,顺便拜个早年什么的,坐了公交车去妇幼医院复查。
路上她给马骁打电话,说她还有二十分钟到医院,马骁说你在医院门口等我,我今天在外面办事,可以早走,一会儿我陪你复诊。念萁说好,收了电话,把包从左肩换到右肩。到了医院门口,稍站一站,就看见马骁开着车来了,她脸上自然而然带了笑,过去弯腰朝下降的车窗玻璃里的马骁微笑。马骁打开车门,接过她的包,说你去挂号吧,我去停车。
念萁答应了,到门诊大厅挂号。医院永远是那么多的人,每一个队伍都排得有十几米长,每次念萁来医院,就像接受一次锤炼。前面的排队人群里有很多怀了身孕的妇女,她们的身边都有丈夫陪同着,扶着她们的腰,给她们支持。丈夫们肩上挂着红红绿绿粉粉嫩嫩印花的带蝴蝶结的女士包,妻子们脸上虽然浮肿,身材虽然臃肿,行动虽然迟缓,笑容却是幸福的。她们肯定没有当初结婚的时候一半的苗条和美丽,但她们却是自信的骄傲的,她们有那个资格让她们的男人为她们背那些花里唿梢的包。
念萁没有这样的幸福时刻,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来排队,一个人站得脚酸,楼上楼下验这个验那个,交款划价拿药。她不会叫马骁陪她看病,看一次病是一次折磨,她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
快排到她时,马骁来了,站在她身边,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腰,低了低头,嘴唇在她头顶擦过,便是一次亲吻。念萁抬头看他,凄苦的眼里有了笑容。马骁抓紧他的手指,让她感觉到他的力量,他左看看右看看说:“医院应该像银行,一米线外排队的地方弄一排长椅,好让人家大肚皮女人坐嘛,一点都不人性化。有钱进账还这么凶,都说银行柜员是冷面孔,我看医院里收钱的人才是冷面罗刹。”
念萁第一次在看病时笑了,说:“你要理解他们,他们一天要面对那么多的人,要是都笑,脸上的肌肉都要起皱纹了。”
马骁不以为然地说:“那你们不是整天面对那么多的学生,也没说是个个都板着一张脸。”
念萁被他感染,也开起玩笑来,“要不怎么说我们是春风化雨呢?”
马骁点头,在她耳边轻哼他年轻时流行的音乐组合beyond的一首歌:“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啦啦啦……”用的是一口荒腔走板的粤语。马骁很少唱歌,既使唱歌也记不全歌词,唱不出的地方就啦啦啦。念萁怕他在公众场合影响到旁人,轻轻嘘了一声。马骁推着她背上前,说:“到你了,还不把病历卡拿出来。”念萁想要不是你在捣乱,我早准备好了。掏出病历卡医保卡钱包挂了号,到二楼候诊区找个位子坐下等着叫号。
马骁看看她的号码再看看叫到的号,说还早呢,每看一次要等多少时间?念萁低头说:“一两个钟头。你要是觉得闷,就到外面去逛逛吧,马路对面就有书店影城咖啡厅,去看一场电影过来正好。”马骁不耐烦地说:“废什么话。”掏出手机来玩游戏,再不理她。
念萁知道他好话从来不好好说,也就不在意他语气的粗鲁,自己拿出一本书来看,看着看着,一个旋律始终在她耳边萦绕,她在心里慢慢把那个旋律找到,一个字一个字地唱出来,发现她唱的就是刚才马骁哼的曲子,唱到最后一句,那歌词是: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
虽然这是一首歌唱母爱的歌,虽然马骁唱的时候并不会想到后面的歌词是什么,但最后一句歌词一冒出来,却有了别样的含义。念萁飞快地扭头看马骁一眼,马骁恰好在这个时候也扭头看她,两人眼神相撞都是一愣,然后又飞快地转回脸去,看书的看书,玩游戏的玩游戏。念萁的心砰砰直跳,马骁的游戏gaover了,他骂一句他妈的,站起来说,我去买杯咖啡喝。揣起手机走了。
念萁想哭。
马骁的咖啡一买就是半个钟头,直到轮着她进去,马骁也没回来。她做了常规检查,开了验血单,去底楼验血处验了血,又回到楼上拿报告,医生照例开了药,说验血报告周三来取。念萁对这一系统程序已经很熟悉了,拿了病历卡去付了款,最后到底楼取药处排队拿药。
排队时马骁打电话问她在哪里,他在候诊区没找到她,念萁说我已经看完了,在底楼取药的地方,马骁说知道了,我下来找你。
一会儿马骁就来了,说:“取了药我们去看个人。”念萁嗯一声问什么人?马骁说等见了就知道了。念萁就不说话了。取药的队伍走得很快,不多时就拿到了药,马骁带了她离开妇科门诊部往儿科那边去,念萁看着科室的牌子,不知道他带她来这里是见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