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翠,你出过府吗?她好奇问道。
常翠是南城人士,入府时间不长,一直是院里最普通的洒扫丫鬟,在入碧树院伺候沈芸前日子并不好过,回夫人,奴婢签的是死契,不能随意出府。只在帮主子跑腿时出去过一两回。
沈芸又问:那你家中父母呢?可有兄弟姐妹?
奴婢父母去得早,只有一个兄长。家里穷,兄长到了需娶妻的年纪,只得把我卖给人牙子换聘礼。
沈芸心里微叹。身逢乱世,人命如草芥,别提女子,更是身若浮萍。自十岁那年,她大病醒来,记忆全失。之后跟着大批流民一路南下,颠沛流离,辗转一年来到南城,谁知碰上人牙子,被卖到了杏雨楼,能活命至今已是不易。这世间多的是可怜人,她和常翠能有一处安身之所,或许已经算得上幸运。
十岁之后,她再没出过南城,甚至连杏雨楼都未踏出一步。楼里嬷嬷怕她们逃跑,看得很紧。沈芸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然而想着晨间山林叠翠,鸟雀高飞,看着眼前人间烟火,市井百态,她死水般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波澜,脑海里蹦出一个从不敢想的念头,又很快被她生生掐灭。
高门大院,簪缨世家,又岂能容忍夫人逃跑这种事?
***
马车很快停到侯府门前。
府里下人已经备好午饭,给世子接风。江景翊和江景麟都不是多话之人,二房的人心里有事,也消停许多。沈芸面对这种人多的场面,一向沉默,也安静吃着碗中的饭菜。
一室无言。
午饭后。
侯府亲眷皆坐在茶室品茶。
二房徐氏瞥了瞥主位上饮茶的男人,男子眉目温和,气度清贵。她眼珠子转悠,斟酌开口,景翊啊侯爷刚走,府里还有大大小小的事亟待解决。你看这府中中馈
南城乃侯府封地。大梁开国以来,废除前朝律法,颁推恩令,各封地诸侯郡王不与政事,惟得衣食租税。侯府虽无实际管辖权力,但南城依山临水,物阜民丰,每年税收就是一大笔银子,徐氏怎能不眼红。
江景翊不轻不重地放下茶盏,纤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不急不慢开口道,中馈确是大事,二婶以为该交由何人来管呢?
徐氏听见他嗓音清润柔和,觉得此事有戏,答道:你兄弟二人尚未娶妻,房里也没个女眷,至于嫂嫂呢她声音烧顿,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沈芸,讥笑道:怕是连字也不识。不如就交由我,二婶一定把这侯府打理得规规矩矩,不让你们操心内宅之事。
江景麟冷笑一声,唇间勾起嘲讽的弧度,在安静的茶室清晰可闻。
二房徐氏嘴角塌下,听着江景麟近乎打脸的声音,心里不快,但又不好当众发作。而江景翊呢,不咸不淡地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似乎默许了他的行为。
沉默片刻,江景翊淡淡道:二婶年事已高,又有孙子需要照料,便不麻烦二婶操劳了。
都是一家人,何来操劳一说,二婶
话说一半,江景翊出声打断,母亲既是父亲生前明媒正娶的夫人,侯府管家之权便没有不交由她的道理。二婶觉得呢?
钟鸣鼎食之家长大的少年虽温润如玉,但周身清贵之气淋漓毕露。江景翊嗓音清淡舒缓,看似在询问旁人的意见,却带着若有若无的威压,那是世代显赫和多年浸淫权术带来的底气,让人不容拒绝。
徐氏话哽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十分难受,可嫂嫂出身低微,大字不识,怕是连账本都看不懂,如何管家?
沈芸眉心紧皱,不得已又被牵扯进大房和二房争斗的漩涡里。管家一权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烫手山芋。就算她执掌中馈,二房也不会让她好过的。更何况她确实对管家一窍不通,担心无法应付这偌大侯府,惶惶人心。
早些年父亲戍守边关,弟弟随行,极少归家。侯府中馈遂由我暂管。江景翊徐徐道,彼时我不过十三四岁,尚可摸索学掌中馈,母亲自然也可。
不识字,学便是了。
江景翊语气平常,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这样定下了掌家之权的归属。闻言,江景麟唇角紧抿,看了兄长一眼。
哥哥手把手教学
封地借鉴了一下汉武帝时期的推恩令:"诸侯惟得衣食租税,不与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