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八戒化童子,通天河上败水怪。为慑妖魔。欲画二僧形容;大众叨光,皆做一回门神。。侍妾风流,金甲锦帐调情;夜闯水府,龙女怒斥败将。。
唐僧儿众离了车迟国,马不停蹄,又行了数月,忽见梢头飘金,鸿雁南飞,方知又逢秋季。这日正行间,被一大河拦住去路。举目眺望,河宽不见边,投行测试,水深不知底。唐僧瞅着滔滔河水,层层波澜,愁眉不展道:
“贫僧觑着这水,便想起‘若海无边’四字,正不知要经几多磨难方能过去。”
行者道:“西行路山高水险,原属平常,只要不是山穷水尽,便休愁它!”
沙僧道:“师父莫忧,待徒儿去寻渡口。”八戒道:“老猪去找船!”唐僧转悲为喜,“且喜两个勤快!”行者道:“一个流沙河出身,一个掌过天河水帅,见了河川,不免技痒耳!”
行者守着三藏,沙僧溯流而上,八戒顺河而下。沙僧走了五六十里路,不见舟楫,折回来,天已向晚,不见八戒回来。唐僧心焦道:“这呆子不知跑哪去了,莫不是失足跌到河里,顺水漂走了?”行者道:“不会,不会,那厮虽呆,水性还是不低,待老孙去看个明白。”唐僧见天暗,有些心虚,道:“还不如咱们一道顺流寻下去,也免得你来回折腾。”行者道:“师父说的是!”
这三僧便沿河往下游行。四野灰暗,西方一钩弯月朦朦胧胧,勉强可辨得出脚下道路。看不清波浪,但闻水声洪大。唐僧心惊肉跳。忙连连念:“南尤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行者笑道:“你呼她!老孙尝闻,有人问观音,大众逢灾难,呼你名号;你逢灾难,却要呼谁?观音笑曰:‘也呼南海观音。’问:‘何故?’观音笑答:‘求人不如求己!’师父呼她,还不如呼老孙哩,好歹是自家人!”三藏道:“你寻来船,便呼你!”悟主道:“师父,若一念灵通,虽无舟无船,顷刻可渡迷津,见大日如来!”正说间,见八戒呼呼跑来,气喘吁吁:“师父、师兄,大事不好!老猪寻了数十里,一河岸‘无舟无船’倒罢了,却寻着妖怪啦!”
唐僧惊得一下子跌下马来,说行者嘴邪。行者听见“妖怪”两字,却来了精神,直问妖怪在何处,山精还是水魔?八戒道:“老猪适才转过一个河湾,忽见河滩上灯笼火把,照得一河通明,原是一庄人在送一对童男童女上一木筏。老猪心思无船有筏儿也行,上前才要开日借,却见那童男童女筏上哭,爹娘亲眷岸上啼。老猪纳闷,一打探,方知底细。原来这河唤‘通天河’,庄子叫‘傍河庄’。多年来日子过得平静,谁知儿月前来个妖怪,占了这河,先把船府皆收了去。又夜半显灵,要全庄人每月初供奉一对童男童女享用,若有违逆,便纵水毁了日庄房舍,还要把全庄老少爷们吃光!一村庄准不畏惧,只好依时将两个孩儿送上木筏,推到水中,任那妖怪享用。这已是第三个月了!”
行者笑道:“老孙买卖来也!”飞步朝前跑。唐僧笑骂道:“这猴子,听见有妖怪,像要见诸佛菩萨似的,欢得不是他了!”沙僧道:“也难怪,一身的本事不施展可惜了!”八戒才要追行者,止步道:“俺怎的听着这话有点儿酸溜溜的?”沙僧道:“猴子给你什么好处了,拍他的马屁!”八戒道:“若说好处,半点也无。老猪只替他抱亏:放着山大王不做,来当苦行僧,前头冒死拼杀;咱们却在后头戳人家的脊梁骨,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呆子本来口拙,这回却言之有理,说得沙僧脸上赤红黄白,好不难看,幸好大黑看不清!唐僧劝道:“好了,好了,都休再言!——沙僧也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实话,犯不上较真儿——且去看看那童男童女下落如何!”一行也循河而去。
且说行者大步流星过了河湾,拨开祭妖人群,见那木筏上扎着黄花红叶,掌着一对灯笼,布置得喜船似的,已载着一对小儿女漂出十几丈远。原来那两个孩儿初只觉好耍,后来见漂远了,方吓得大声啼哭,那岸上亲眷也哭唤起来。行者二话不说,扑通跳下水,赶上去拽着木筏往岸上拖!岸上人急道:
“哪来的和尚,快住手!休帮倒忙!”行者咄道:“垂髫小儿,去喂水妖,与心何忍!”岸上人乱纷纷道:“奈何!不奉祭他老人家,我等皆为他口中食也!”
行者自把木筏拉到河边,一手一个将小孩子抱上岸,递给他们的父母。
二孩童原是一时龙凤双胞胎,爹叫水生。庄主道:“水生,你两口儿不能只顾自家!”水生才要说话,行者道:“俺是东土大唐赴西天取经和尚唐三藏——”众人道:“原是唐长老!”行者接道:“也等老孙把话说完:俺自姓孙,是唐三藏的徒弟;惯喜捉妖拿怪。你们携着孩童,放心回家吧!”水生夫妻及一庄人又惊又喜——原都是亲戚里道的,能不高兴;却又不敢全信,惧道:“便请孙长老拿了妖,我等再回家睡觉不迟!”行者道:“只怕你们吵吵闹闹泄了真情,被那妖怪听见,便露了馅也!”众人道:“我等只装啼哭如何?”行者道:“好,等老孙一离岸,便哭可也!”
正说间,八戒赶到,吆吆喝喝道:“猴哥,那怪冒头没有,老猪来助你也!”行者大喜,执手道:“来得正好!”就推上筏子,自己也蹦上去,一脚蹬离了岸,那一河滩人便装佯呼唤啼哭。八戒问:“猴哥,岸上人哭喊谁?”
行者道:“管他哩!坐稳,老孙划水也!”便使金箍棒划水。八戒道:“哥呀,咱不捉妖,上这破筏子漂悠个甚!便里学古人泛舟,也该换条大船,挑个月明之夜,备上精美肴核、黄黍新酝,再招上两个唱曲儿的大姐陪着。眼下月黑风高,波涛汹涌,晃得老猪心慌,有何好耍的!”行者道:“美酒佳肴、丽姝乐伎皆有,不知你可想受用?”八戒口中生唾津,“师兄又哄人了!”
行者道:“这通天河水怪现居何处?水中洞府也!依往日经见,哪个妖怪洞府没有美酒佳人!”八戒心痒道:“妖怪又不晓得咱们到了此地,如何具柬帖儿相邀?”行者笑道:“不用投帖。他亲自来请不是更好!你且变化了。”
八戒道:“吃请就吃请,变化什么!”才说,便有风起,掀起大浪,吓得八戒坐下两手扒住筏了:“风大浪高,吓死人也!若掉下去,先灌了一肚子凉水,什么也吃不下了!”行者道:“你身粗体胖,筏儿如何不晃!略变小巧些,自然稳当!”八戒道:“变什么?”行者道:“就变童女吧!”八戒哑口夫笑:“俺变童女,还不橡大肚孕妇?变童男吧!”行者道:“也好!”
八戚遂念咒变作童男,却粗壮得像只小牛犊;道:“哥呀,帮帮俺!”行行笑道:“这般更好,肉多,有嚼头,妖怪更喜欢!”八戒道:“哥哥说什么?
没头没脑的!”
行者抬头看三藏、沙僧到了河边,叫一声:“悟净,俺与八戒去会妖怪,你看好帅父!”又叫岸上乡民侍奉。乡民敢不应承!那水生两口儿感恩敛德,抢先将三藏、沙僧迎回家中供养。那行者也变了童女,将自家金箍棒与八戒铁耙皆藏在花朵树叶中。时木筏已到河中,顺流而下,这时又来了阵狂风将筏上岸边灯人皆吹灭,八戒四下睃瞄,两眼发黑,叫道:“哥呀,这不降是赴宴,倒有点像是下鬼门关!”
行者道:“呆子住口,妖怪来也!”八戒看不清,乱嚷:”在哪,在哪?”
便听泼喇一声、从水中钻出个金甲水怪,一手稳住木筏,呵呵笑道:“两个小儿,筏子上好耍不?”行者绰着童女细嗓音道:“回大王,风大浪总,不甚好耍!”水怪听了,不无心惊:“这女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悟空指八戒道:“大王,他才是‘牛犊’哩!”八戒便抖起来,上下牙巴骨打战。水怪道:“小‘牛犊’抖甚?”行者道:“他是伤风受症,打摆子哩!”
水怪道:“小孩子家不识医理,伤风只能打喷嚏,还有打摆子的!”八戒嘟嘟囔囔道:“请客就请客,闲扯什么!一会儿菜都凉了!”那水怪问:“两位小儿,咱们是在这儿吃呢,还是到寒舍吃?”八戒嚷道:“自然是去你府上吃,此处瞎灯灭大的,还不吃到鼻眼里去了!”行者心思:“下水还要念咒掐诀,还不知那厢他有多少帮手。”遂道:“大王,还是在筏子上吃吧,省得跑冤枉路!”八成声不依,扯金甲怪便下水,行者怕妖怪沉水溜了,亦揪注他袍袖不放。
两个拉拉扯扯,倒把那水怪吓了一跳,一时懵懂,“是我要吃他俩,还是他俩欲吃我?”恍然明白,笑道:“别拉别扯,我便这里吃一个,回府吃一个,如何?”行青笑道:“甚好!请问大王,你是从头吃起,还是横着吃?”
大王见童女笑,心里发毛,老天神,也吃过几对童男女了,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心虚道:“你转过脸,我从背上吃!”行者笑道:“俺往常见妖怪吃人,都是先咔嚓一声把头咬下来,哪有从背上吃的道理!”水怪听了魂飞魄散,战兢道:”小姐姐,你莫非成了精不成?”撇下行者,转身道:“我还是吃这小‘牛犊’吧,他人老实!”不曾想“牛犊”咆哮道:“你这厮言而无信!
说好去府上吃的,却磨磨蹭蹭不肯动身,成心要饿死俺老猪!”水怪吓一跳,“这世道反常,没有老实人了!”八戒道:“休闲扯,还不快带老猪去你家赴宴!”水怪气恼道:“小孩子家未开蒙读书,许多道理不懂:你俩是庄上献祭的供品,让大王我亨用的,你们赴什么宴!”
行者喝道:“你这厮才不通道理!俗话说’孩儿是爹娘的心头肉’,人家做父母的擦屎刮尿,耗费多少心血拉已大的孩子,凭什么要祭你口!”越说越气,抽出棒,劈头打去。那怪嚷:“不叫吃便罢,怎么还使棒了打人?”行者一抹脸现了原形,那怪惊道:“孙悟空,是你这涡事头!”行者道:“你认得便好,省得自报家门了。吃俺一棒!”那怪慌得闪过,八戒背后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