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星期一清晨,我就启程离岸,尽管这艘船真的太大了,单独驾驶有点吃力,但我以前跟比尔学到的技巧纷纷涌上心头,于是我发现,只要野心别太大,我就可以操作得还不错。
不过这艘船看起来一定很奇怪,刚漆好的船壳、褪色的船帆,还有带补丁的大三角帆,不过也不必担心:夏日旺季早已远去,冬天逐步进逼,我能看到的其他船,通常都在远远的地平线。
随着信心逐渐增强,昔日的航海技术也逐渐恢复,我发现游牧人的速度依然很惊人,过了三星期,我就飞快接近意大利,打算沿着亚得里亚海北上,到克罗地亚的斯普利特。
我在希腊西岸驶入一个偏远小村,以便加油并采买补给品。村内只有一家杂货店和一个破旧的突堤码头,老店主帮我加满柴油,又把我买的水果和牛奶放进条板箱里,然后在上头丢了一沓前几个月卖剩的《国际论坛报》。
“这还不如给你看,反正我留着也是烧掉。”
两天后,在傍晚的落日景色中,我驶过一片空荡的海岸,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最后几份报纸。此时我看到了一则小新闻,排在很后面,紧接着财经版。那则新闻一点也不起眼,就是你常会看到的那种,只是报道希腊警方刚刚发现,有关一名年轻美国女子从她豪华游艇的后方落海致死一案,没有任何可疑状况。落水地点是在派对小岛米克诺斯的海岸附近。
“这名女子是一位富有的遗孀,她的前夫是汽车企业继承人道奇—”
我往前坐,很快浏览过底下几段,找到了名字:卡梅隆死了。根据警方的说法,她是喝酒又嗑药后,从她游艇的后方落水—报道说,当地法医发现,她体内有酒精和几种派对助兴药物。
报道还附了一张卡梅隆和英格丽挽着手的照片,两人站在一栋壮观的巴洛克建筑外,跟那只杂种流浪狗一起合影。我愈来愈担心,赶紧看完那则报道,好搞清到底怎么回事。
往下过了几段后,我看到答案了。上头说卡梅隆才刚再婚,跟她最近在土耳其博德鲁姆认识的女人英格丽·柯尔共结连理。
“这对新人是德国允许同性婚姻合法化的第一批受益者,”那篇报道说,“她们飞到柏林,在该项法令生效后的四小时,就在市政厅公证结婚,两名证人是她们在外头街上临时找来的陌生人,一同见证的还有她们养的狗强卡罗。”
“然后这对新人回到她们的游艇上,展开蜜月之旅—”
我站起来,走到右舷的栏杆边,试图呼吸。太阳此时与海水交融,但我几乎没注意。英格丽说得没错:我当初连一半都不明白。但我确定现在我明白了。
我的所有经验、所有直觉都告诉我,她们一成为合法夫妇,离开柏林的那一刻,卡梅隆的人生其实就结束了。虽然我无法证明,但我相信英格丽在“9·11”事件的骚乱中所想出来的这个绝妙计划,有个秘密的附录是卡梅隆一直不晓得的—英格丽要确保自己成为道奇财富的唯一继承人。但难道英格丽不爱卡梅隆?我问自己,调查的本能又冒出来。但我已经知道答案—她曾被这个长年爱人背叛且抛弃过。她不爱卡梅隆,她恨卡梅隆。
当然了,我相信她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感觉不会太困难:她是个演员,而且会把这个角色演到底。她知道,只要她们结婚,就根本不必让卡梅隆立遗嘱—身为合法的配偶,她会继承一切财产,即使卡梅隆是在没有立遗嘱的状况下死亡,也没有影响。
剩下的想必很简单—狂欢到深夜时,两人走到船尾,在月光下的最后一次拥吻,同时在那艘大游艇迅速运行之下,伸手把卡梅隆推出栏杆外。
我在昏暗的余晖中垂着头,很气自己居然没有预料到,即使老天在上,英格丽警告过我。我离开栏杆,回到船舱里察看报纸的日期。
那是一个月前,过太久了—那艘船应该卖掉了,剩下的钱也都通过一连串无法追踪的离岸公司,最后转入一个像瑞雪卢那样的银行。
像英格丽·柯尔(或者无论她的本名是什么)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会换个新的身份,展开新的人生。我知道她如今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以她的绝顶聪明和灵光,当然懂得保护自己。
她是我碰到过的最厉害的高手,但是……但是……我有个强烈的感觉,在某个地方……某个陌生的海滩……某个异国城市的街道上……塔林或是里加……杜布罗夫尼克或是克拉科夫……我将会在人群中看见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