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的男人中毒让她一夜长出了白发。她丢下家里的农活,守在自己的男人身边,不敢眨眨眼,生怕死神突然出现夺走她的爱人。总算是虚惊一场,看到男人走上了讲台,小珍真想扑上去把自己的男人亲个够。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发现男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记事也越来越不如从前了,讲课常常让学生云里雾里,乡下的医院检查不出原因,男人莫名其妙的症状像石头压在她心里。学校让她男人休长假,她带着男人到省城大医院检查,证实了是毒鼠强引起的脑痿缩,她惊愕。她带着男人,风餐露宿,不知走过了多少州县,除了求医问药,就是想讨个说法。当初她男人中毒,为什么才治了三天就逼着他出院?如果不是三天就出院,怎么会有余毒。余毒让她男人装满知识和智慧的大脑渐渐痿缩,成了痴呆。
她在这草坪上已经住了十多天了,她要找县长讨个说法。县长见她说,时过境迁了,都是二、三届以前的事了,老县长也退休多年。县长除了同情,有时也让民政局拿些钱给她,她心不甘啊!她来的次数多了,大院里的人都认识她,来来往往的人再也不用她诉说十二年前的往事,都知道十二年前有个中毒事件,知道她想讨个说法,也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在政府大院守候什么,县长说得很明白,不会再给她说法,她又觉得不该让中毒事件从此沉静下去。
“大嫂,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住在这政府大院吗?”一位说普通话的小伙子蹲下来亲切地问她。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问她了,她看着这位活像她男人年轻时模样的小伙子,一阵激动。她有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在重复她无数次讲过的故事时竟然有些结巴。小伙子听完后,眼角挂着清纯的泪花,默默走开了。
天气越来越热,小珍依然执著地在草坪上坚守,办公室主任几次想赶她走,都被她凄楚的哭声吓跑了。
“大嫂,给你。”那位说普通话的小伙子又来了,递给她一张报纸,那是省城办的一张晚报,小珍在省城经常看,头版一篇《后遗症背后的真相》就是讲她与她男人的故事,小珍看得很仔细。
“他们真是为了换届才要我男人三天就出院?那位刘县长真的得了脑瘤?他真的忏悔?你叫晨光?”小珍一串泪珠带出一串问题。
“是的,今天我来时听说刘老县长已经去世了。”小伙子眼里装满了同情。
“人为什么要到快死的时候才会忏悔?”小珍突然扒到小伙子肩头嚎啕大哭起来,惊得大楼的窗户伸出无数个脑袋好奇地观看。
“走,我们回家,再也不来了。”小珍背上行囊,搀扶着男人,向小伙子深深鞠了一躬,便消失在街上的人流里。
瞬间起落的划痕
瞬间起落的划痕
——杜温阁的手记
作者:马凤义
时间从指缝里溜走,三个月眨眼就过去了。或是壮志未酬的缘故,或是命运的缘故,也或是已经感悟到了什么的缘故,那竞聘校长与短暂任期内的一段往事,时时震撼着我的灵魂。
文学作品中常常写到,一缕一缕不堪回首的往事,可以随风消散,这完全是作家的一种自我安慰,可以断定那些往事没有触及到刻苦铭心的痛处。我说,往事只是随风飘摇,多少次忍住不忆,多少次忍住不回首,那都是一种枉然,难免那一件件令人心痛之事,像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片,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有时会让人的心情更糟,有时会让人产生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绪。而我的那段往事,更确切的说,是一场梦,一场从高处瞬间摔落于深渊里的梦,让我感到浑身无比的冰冷和僵硬,内心只有疼痛难忍而又难以启齿。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将尽力写下我的悲哀与愤懑,为我留一点痕迹,为生活中有更多的清亮。
算起来已经在教育战线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了,大部分时间是在偏僻山乡的农村学校里,以三尺讲台为舞台度过的,有缘被调入教育局机关正是世纪之交。
那个无人问津的对外联络股室,从来都表现着它的安静和空寂,后来配备了一台退休的电脑,虽然运行起来如老牛爬坡,但还能凑合显示网页,从此就算是情况稍有好转吧!
时光过得那么快,不经意中几年就过去了,突然间喜从天降,我竟然当上了该股的股长,这是我没有想过,更没有料到的。我想,正因为如此,仗着的就是我能够耐住空虚和寂寞,并且有着与和尚坐禅一样的功夫。然而,半年过去了,我仍然感觉到,当了股长与不当股长没有什么两样。还算不错,当股长的任期说来也是破记录的长,从县委下文,任命梁干林为新一届河沿县教育局长,顾应生为书记的那一刻,已经满一年了。原来企盼新一届局领导能给对外联络股室带来生气,谁想,新局长对外联络的本领十分的超长,一些工作根本就轮不上对外联络股室的同志去干。于是,我的愿望很快就变成了一种妄想和虚幻,对外联络股室比原来还要冷清几倍。事情又这么的凑巧,一切似乎绕不开偶然,在梁干林上任约略一个多月后,偏偏就在这个安静和空寂的股室,满怀希望的种子终于开始萌发了。
夕阳透过窗玻璃照在室内,红的更加耀眼,窗外的槐树和垂柳也有一些别样的绿意,显示着春天的气息。局机关的同志下班,纷纷回家,我不想在太阳还没有落山之前回家,便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平时喜欢看的歌德的《少年维持之烦恼》,决心再看一遍,忽然自己觉得,看过去了好几页,丝毫没有记住看过的内容,连以前看过记得的也一并还给了歌德,耳朵里只有楼道内高跟鞋、皮鞋底敲打地板的往来声,从中就有在县委办公室任了好些年秘书的老同学沈更成,他又是在刚下班之际唯一敲我办公室门的人,而这一次他敲门的声音特别地响。
以往我们在一起,大多谈各人的家庭情况,国内外形势,有时,我为他讲点文学,主要是二十世纪西方文学,如:“荒诞派”的代表人物是尤金&;#8226;尤奈斯库,他的代表剧作是《秃头歌女》,“黑色幽默”的代表人物之一是海勒,其短篇小说《出了毛病》是黑色幽默文学的典范作品……。我滔滔不绝的自我陶醉,他好像是感兴趣,又好像是不怎么的挂在心上。可我清晰地记得,他一直是以高昂地趣味为我介绍一本叫《大老黑》的现代书,其内容主要是怎样做官,可他在官场上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混出个子、丑、寅、卯来。
此刻,他就坐在我的对面,不说别的,却关心起了我的前途。这是我们交往半生以来,他分明地、沉静地、坚决地、十分有把握地说出要为我办事。我的确被他的精神所感动、所感染,眼前产生了一片光明,觉得我以后的仕途之路肯定一帆风顺,我不得不在他划定的圈内旋转。
“老同学怎么还四平八稳呢?”
“不四平八稳,又能怎么样。”
“新一届局领导上任,人家都热火朝天的跑校长呀!”
“有力者上,无力者下,这很正常。”
“你啊!和我一样,总是死心眼,不开窍。什么的有力无力,还不是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头像开路。只要你灵活一点,大方一点,我保准你这次当上校长。”
“新上任的局长能这样干吗?”
“不要担心。你们现在的梁干林局长,是个林业学校毕业的中专生,我和他打过多年的交道,可以说很了解他,而要谈他的工作,该怎么说呢?”
“你就大胆的说吧!我很想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