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笑着挪开我袖子底下的茶碗,道:“佐鹰王子已是伊尔根觉罗部的王爷了,西藏的事虽然已差不多了,但也说不准,许是一两个月,又或是半年。”听后,我心中虽有些失落,但转念又一
想,即使等待半年,那也有相见的一天,低落的情绪又高涨了起来。
我脑中不停地设想着和这个草原上的好姐妹重逢的时刻,直到此时,我才惊觉其实自己内心一直是渴望这些朋友的。觉得十三晃了晃胳膊,指了指我的衣袖,原来茶碗的茶水全部泼在了
我的衣袖上。我拧了拧袖子上的水,却发现十三表情有些许古怪。侧着头,凝神望了他一会,抿嘴一笑,正想打趣他,十三已开口道:“绿芜知道敏敏要来,一定要亲眼见见她。”
“扑哧”,一口刚喝下的茶水喷了出来,没有想到一向矜持敦厚的绿芜也会有这种要求。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我道:“你准备怎么办?”十三无奈地笑过之后,盯着我,用恨恨的语调说
道:“如若不是你出的主意,安排了那场月中舞,也不会弄得人尽皆知。”想起舞后十三那婉转悠扬的笛声,我哈哈大笑,那种时刻,吹那首曲子,想是暧昧的信息早已传遍了皇城,只是没
想到这件事能影响到十多年后的十三。
十三站起来,边向外走边道:“事情既然是你惹出来的,到时我把绿芜交给你就行了,你带着她去见敏敏吧。”
直到看到十三步出房门,我还是忍不住笑意,没有想到十三也会有这么一天。
站在那破旧的房子外面,真有些不相信,华丽的宫中居然会有这种地方。
雪下得越发的大了,风也好像感受到了此间的荒凉,不忍雪上加霜。居然停了下来。雪却不依不饶,团团片片直降下来。这儿不像宫中的其他地方,没有人经过,更没有人扫雪,地上的
雪已深到膝盖,廊檐下也结出了一个个的大冰棱。
暗淡的廊檐下,蛛网密布,窗子破旧,透窗看去,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紧紧地贴着房角蜷缩着,身上稀稀拉拉地盖着稻草,衣服已辨不出颜色。整个屋子里除了一些稻草,就只有地上放着
的两个有着豁口的碗,碗中没有任何东西。
我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在浣衣局的那几年根本不算什么。心底涌出一丝悲凉,这个时代里的人,生命都是那么的低贱。
我推开房门,走进去,站定,静静地打量着她。她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两手紧紧地搂着双臂,整个人弓得像一个虾米一样,没有一点动静,不知道此刻是醒着还是睡着。
我解下身上的斗篷,蹲下身子,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似是轻微地颤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出声。我向前探了探身子,拂开她脸上的乱发,夹在她的耳后。她并没有睡着,微微睁
着双眼,无意识地盯着墙面,目光散乱而迷茫。
捧起她的脸,我轻轻地叫了声:“翠竹。”她的脸颊深深地凹了进去,眼神有些呆滞,怔怔地盯着我,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从来不曾认识我似的。心中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我用力地摇
了摇她的身子,说道:“翠竹,我是晓文。”
闻言,她侧过头盯着我,喃喃地道:“晓文,晓文……”重复了几遍后,她无力地甩甩脑袋,抬起胳膊,用手揉了揉眼睛,盯着我望了许久,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低下头无声地抽泣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挤出一丝苦笑,道:“晓文姑娘,以后如果我弟弟有了难处,望你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帮他一把。这样,我死也瞑目了。”望着她泪眼中
透出的乞求,我心中一阵难过,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好好地生活,平凡地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我道:“可是上次弘旺出事时送信的小太监?”她忙不迭地点头道:“他在更房应值,这次应该是他找你的,要不,你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我口中“哦”地应了一声,轻叹口气,盯着她,缓缓地问道:“现在你后悔吗?”她眸中亮光一闪,好像在一瞬间,她缥缈的思绪全回来了,她脸上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道:“我怎么
会后悔呢?自从我进入四王爷的府中,阿玛对额娘的态度好了许多。”我心中有些不解她所说的话,但有一点是明白了,她早已是八爷的奸细。
她的身子很虚弱,说话又比较急,说完之后,她抚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才续道:“我阿玛是揆叙,我额娘是阿玛在外面养的妾,开始的几年,他对额娘也是极好的。可自打弟弟出世,
额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久病之后,再也没有年轻时的花容月貌。自此阿玛就很少去我们那里,我十三岁那年,已半年没有露面的他突然来了……我之后就来到四王爷的府中,跟在福晋身
边。从此之后,额娘的日子就好了很多。
“王爷去后,他的私章一枚由李福带着,一枚由我带着,而王爷外面的生意就由这两枚章控制着。王爷的本意是李福管理的那些店面如果被抄,那至少还剩下我保管的那些,他想给弘旺
阿哥留些保障,却不想弘旺阿哥这般糊涂,居然受那些人挑唆,落得这样的下场。”
和玉檀的事如出一辙,连结果都如此相似。不同的只是玉檀为的是情,而她为的是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