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者。”我纠正道。
“他们已经……”
“他们没有死。他们石化了。他们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但留下了理智,附着于石块之上。”我看了看阿方基,但他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站在一边,或许在凝视曾经烽火硝烟的战场,或许在遥望东方,那里的天空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于是我透过黄昏界看了看高原。
景象确实奇特。
两千年前格谢尔看到的景象引发的是恐惧和反感。今天我看到的景象唤起的却是怜悯与痛苦。
几乎所有被“白色蜃气”变成石头的黑暗使者都精神错乱了。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他们的理智也无法做出判断。岩石四周若隐若现的彩色光晕似乎是熊熊燃烧的褐色火焰。如果要打个比方——这看上去就像上百名疯子漫无目的地在原地打转,或者恰好相反,似乎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们在叫喊、嬉笑、呻吟、哭泣、嘟囔、流口水、挠自己的脸颊,或者企图抠出眼珠。
只有几个生物电场还残留着理智的影子。也许是石像的主人拥有超凡的意志力,也许他们充满了复仇的怒火,但他们的理智已所剩无几。留下的是无尽的愤怒、仇恨以及毁灭一切的愿望。
我从黄昏界收回目光,转眼看了看阿利舍尔。魔法师还在吸烟,全然没有注意到已经燃着了的过滤嘴,直到烫疼了手指,他才扔掉烟头。
“黑暗使者罪有应得。”他说。
“你一点也不可怜他们?”我问。
“他们在利用我们的怜悯。”
“但如果我们也失去怜悯之心,那和他们还有什么区别呢?”
“有本质的区别。”阿利舍尔看了看阿方基。“我们在哪儿能找到鲁斯塔姆,阿方基?”
“你已经找到他了,铁石心肠的光明使者。”阿方基轻声说道,接着向我们转过身来。
转眼间他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他比我们高出了一头,身材也更加魁梧。他的衬衫开始发出噼啪的撕裂声,连布一起撕下的第一颗扣子也迸飞了。令我惊讶的是,他的肤色开始变淡,眼睛也变得蓝盈盈的。我不得不告知自己,两千年前亚洲居民的相貌与今天完全不同。今天,如果亚洲人告诉你他们的祖先长着淡褐色的头发和浅蓝色的眼睛,俄国人一定会笑出声来,而欧洲人会有分寸地保持沉默。但这些话远比我们当代人所能理解的更为真实。
不过鲁斯塔姆的头发还是黑色的。他的面容也带有东方人的特征。
“你到底还是鲁斯塔姆,”我低头向他致意。“欢迎你,大魔法师!谢谢你回应我们的请求。”
阿利舍尔像英勇的骑士面对自己的统治者那样,既尊崇又高傲地在一旁单膝跪下。
“阿方基不是鲁斯塔姆,”年迈的魔法师说。他的眼神模糊暗淡,好像正在倾听某人的声音。“阿方基是我的学生、朋友,我的护卫者。我已不在人间。我的家园是黄昏界。如果我有必要来到人间,就借用他的身体。”
原来如此……我点头认同,然后说:
“大魔法师,你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吗?”
“知道。我愿意回答格谢尔的问题。”
“格谢尔说,你……”
“我欠格谢尔的情。这是我应该还的。”鲁斯塔姆的眼中闪出怒火。“我记得我们的友谊,也记得我们的仇恨。我曾请求他离开巡查队,请求他停止为人类而战……这正是出于我们的友谊,也是为了人类自身。但格谢尔跟这个年轻人一样……”
他看着阿利舍尔,不再说话。
“你会帮助我们吗?”我问。
“我只回答问题,”鲁斯塔姆说。“回答一个问题。这样我欠格谢尔的人情也会一笔勾销。问吧,可别说错。”
好在我没脱口而出,提一个类似“你确实认识梅林吗”这样的问题。这都是些圈套……什么提一个问题,许三个愿望……
“什么是‘万物之冠’,怎样才能在黄昏界第七层得到它?”我问。
鲁斯塔姆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你让我想起花拉子模州的一个人。一个狡诈的商人,我欠了他的债……于是答应满足他的三个愿望。他想了很久,然后说:‘我想变年轻,治愈所有的疾病并成为富翁——这是第一个愿望。’不,年轻的魔法师。我们不要再玩这种游戏。我不满足你的愿望,我只回答问题。这就足够了。你想知道什么,什么是‘万物之冠’还是如何得到它?”
“我可不想扮演潘多拉的角色,提‘如何打开这个匣子’之类的问题。”我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