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拉罕人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晴朗清晨离开德克城,踏上回国的路途。经过一周的休整之后,他们与来时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相比已经大大改观,至少看上去像是一支军队的样子了。身穿亚伯拉罕传统长袍的步行战士排成了长长的四列纵队,宛如一条巨蟒从德克城的城门下蜿蜒游出,红新月的旗帜在队伍的最前列飘扬飞舞,几十名骑着高大驼兽的沙漠骑士往来奔驰于两侧,确保部队秩序井然。
阿拉桑王子的尸体装在一具朴素的青铜棺椁之中,棺椁下面装有滑轮,由两匹驼兽拖拽着逶迤前行。他那座巨大而华贵的活动帐篷则由于不便携带而被留了下来,远远望去,倒像是在德克城城外一马平川的平原上生长起来一个巨大的彩色蘑菇。
亚伯拉罕的大伊玛目乌萨马?赛连?阿廖沙陛下一向以性格暴戾著称,并非所有亚伯拉罕人都愿意回去面对这位暴君的怒火,尤其是对于那些隶属于百人不死团的沙漠骑士更是如此。有好几位骑士和近百名士兵都要求留在北境郡,其中甚至还包括屠狮者塔尔丹·那科西提。
对于塔尔丹的这个要求,亚伯拉罕第一骑士图哈·萨乌丁深表不安,在出发之前,他几次和这位发誓同生共死的兄弟交谈,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改变塔尔丹的想法。
在塔尔丹看来,乌萨马大伊玛目惨遭丧子之痛,以他一向暴戾的性格,必然会将怨气撒在返回亚伯拉罕的这些残兵身上,图哈·萨乌丁或者可以凭借天骑士的超然地位不受惩罚,而责任最重的万德罗斯又已经身亡,那么唯一能够让大伊玛目陛下倾泻怒火的对象,恐怕就只有屠狮者塔尔丹本人了。
两个身穿亚伯拉罕长袍的身影久久伫立在德克城的城门旁边,其中一个身影手中牵着一匹格外高大健硕的驼兽,而另一个则是双手空空,前者不时低声劝说着什么,而后者则紧紧闭住嘴巴,表现出一副不愿交谈的模样。
眼看着大队人马渐行渐远,而塔尔丹依然面无表情,图哈·萨乌丁终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表情沮丧而失望,不过却还没有放弃劝说屠狮者一同返回亚伯拉罕的最后努力。
“塔尔丹兄弟,”
沙漠天骑士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沙哑,焦虑和不安在他的眼睛下方印下了深深的青紫痕迹,“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你的家在亚伯拉罕的茫茫沙海,而非亚瑟王国的青翠平原。那位年轻的摄政王阁下即使是为人宽厚,恐怕也不会给予你等同于自身实力的地位,因为……”
“图哈·萨乌丁兄弟,请原谅,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称呼您的名字。”
开口打断的时候,塔尔丹的黝黑面孔上闪过一丝痛苦,不过又很快归于平静,“我不是为了荣誉和地位才留在亚瑟王国的,而是为了避免凄惨而毫无名誉可言的处刑。乌萨马大伊玛目陛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您的心里恐怕比我更要清楚——刚愎自用、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有比他更加糟糕的君主,但是也绝对不多。我记得在大军出征之前,乌萨马陛下又迷恋上了一个来自亚汉的女巫,就是那个自称能够在烈火之中阅读未来的婊……”
“你给我住口!”
嘭地一声巨响,图哈·萨乌丁狠狠一拳击打在身边的城墙上,一块迸飞的薄石片擦过他的面颊,鲜血顿时宛如红色小蛇一般爬下面庞。“乌萨马大伊玛目陛下的行事,岂是你我应该评判的?别忘了,我们曾经发过誓!只有服从,没有质疑!”
“是啊,因为我们发过誓。”
塔尔丹冷笑着回答,“乌萨马陛下命令我们砍下无辜者的头颅,我们必须服从,因为我们发过誓;那个蠢王子命令我们向着坚固城堡做出无望的冲锋,我们必须服从,因为我们发过誓……”
他忿然将手伸向长袍的领口,将那枚代表着百人不死团首领身份的徽章给揪了下来。“现在我决定破誓了!”
随着塔尔丹的手指猛然收缩,以黄金、赤铜和白银锻造而成的徽章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图哈·萨乌丁的右手骤然伸向长袍下面,握住弯刀刀柄,却感到内心深处泛起阵阵虚弱,没法拔刀出鞘。塔尔丹松开手指的时候,碎裂成渣的贵重金属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仿佛预示着百人不死团的荣耀也随之破碎。
图哈·萨乌丁最终还是只能报以摇头叹息,随后跳上驼兽,向着已经只能看见烟尘的部队飞驰而去。塔尔丹·那科西提在城门旁边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视野之中只剩下不可辨识的一个小黑点。
“图哈·萨乌丁大人,希望你的选择没有错。”
屠狮者一面喃喃自语,一面转过身来,然而正在他准备走向满是创痕的石砌城门的时候,从东方照耀而来的金色阳光突然黯淡下来,似乎被一片突兀出现的乌云给遮挡住了。
“这么晴朗的天气,到底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乌云啊?”
塔尔丹抬头看了看上方通明透亮的天空,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也仅仅是奇怪罢了,因为他没有足以观察到数公里之外的魔法窥镜,所以当然没有看到遮挡住阳光的那件东西的真貌。
“迪什先生,挡住阳光的似乎……是条大船?”
郡守府邸的一座高塔上,李维将刻画着许多魔法符文的单筒窥镜从眼前拿开,然后递给身边的侍从骑士格伦沃姆,后者迫不及待接过窥镜之后,立刻眯起一只眼睛,透过窥镜向着窗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