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阿黛尔隐隐觉得不安,“让羿进来休息一下吧。”
苏娅嬷嬷吃了一惊:“不,公主,羿绝对不能和你同车。”
“为什么?”阿黛尔不解,感觉有些愤怒,“从九岁开始羿就跟我在一起,无论在翡冷翠还是高黎——为什么到了东陆,我就不能见他了?”
“禀公主,东陆和西域的风俗大有不同,”女官戈雅低声回禀,小心翼翼,“在东陆,女子除了自己的丈夫,不可以和别的男人轻易见面和说话的——既是亲如父兄,在成年后也不能随便见到,更不用说是一个奴隶了。”
“神啊……”阿黛尔惊叹,“幸亏我不是东陆人。”
“虽然东陆礼法苛刻,但公主既然和亲过来,就要时时刻刻小心遵守。”苏娅嬷嬷看着小公主,轻声,“否则会被大胤王室笑话的……”
“那就让他们笑话好了。”阿黛尔有些烦躁,“我还觉得他们的礼法是个笑话呢!”
苏娅嬷嬷咳嗽了一声,脸色严肃:“公主,请您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话!——要知道东陆不比西域,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差错,天高路远,教皇和皇子殿下一时也无法照顾到您。”
阿黛尔怔了一下,沉默。
“我知道了,嬷嬷,”她轻声叹气,“我会小心的。”
她不再坚持要求见自己的保护者,只能偷偷地从帘子后看着雨中策马的黑色剑士,睫毛微微颤抖:“那么说来……嬷嬷,我失去了哥哥后,如今又要失去羿了?”
“不会的,”苏娅嬷嬷温和地笑,“羿到死都不会离开您——我也一样。”
阿黛尔轻声叹息,侧过头去,帘外已经不见了那条巨蛇的痕迹。
车队缓缓行进,外面有风吹过,两侧树木发出簌簌的响声,在雨中显得轻微而疏朗。
然而在风声和雨声里,忽然传来了一缕奇特的音乐——那声音仿佛从某种空腔里发出,宛转低回,然后被吐出在风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缥缈凄婉,一唱三叹,回荡在初春龙首原的蒙蒙细雨中。
“听啊,那是什么?”阿黛尔诧异。
“那是……”戈雅又想抢先回答,然而迟疑了一下,最终缄口不答,脸色隐隐有些不安。整个车队忽然停下来了,前方隐隐有争论的声音传来——苏娅嬷嬷撩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情况,探头出去,忽然看到空中飞舞着无数白雪,不由吓了一跳。
如今已经是春暖花开,哪里来的飞雪?
然而定睛看去,嬷嬷才发现那只是漫天飞舞的白色纸片。
“怎么回事?”见多识广的嬷嬷也觉得惊讶。正准备下车去询问,却看到大胤负责迎亲的闵副使匆匆赶来,有些狼狈地在公主的马车前下跪,用东陆华语低低禀告了一通什么,显得尴尬而不安。
“禀公主,”戈雅听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转告,“闵大人说,车队在前方遇到了一些阻碍,大胤的使臣正在和对方交涉中,还请公主不要惊慌,稍微等待。”
“阻碍?”苏娅嬷嬷愕然,“今日是公主和亲入京的日子,谁敢阻碍?”
阿黛尔却仿佛没有留意对方都说了一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风里那异国不能懂的歌声,忽然叹了一口气:“一定是有人去世了……这是哀歌啊,不是么?”
苏娅嬷嬷一怔,却听女官戈雅低声——
“禀公主,大胤废后孝端也正好在今日出殡。”
什么?!马车里的所有翡冷翠侍女都吃了一惊。
在公主出嫁之前,便听说大胤皇帝原先立有一位皇后司马氏,乃是在太子时期就册立的太子妃。那位孝端皇后虽然出身于武将世家,却知书识礼,对太子顺利即位也多有助益——然而太子即位后独宠凰羽夫人,对其百般冷淡,最终以“欲行巫术诅咒皇帝”为由将其废黜入冷宫,转而向西域翡冷翠教皇请求和亲。
孝端皇后被废不过是一年不到之前的事,之后一直沉寂,不知近况——却不料在新后入京前,却恰恰归天。
前方交涉多时,车队尚不见有移动的迹象,显然是对方不肯相让——两任皇后陌路相逢,生死殊途,新人笑旧人哭交织在一起,两厢对比之下极为刺眼。想来废后一家也是愤懑于心,此刻狭路相逢,悲愤之下断断不肯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