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长生老人的指点,陈风崇也是飞也一般地冲出了卧房,去书房取了药回来,一路上顺便还吩咐了下人松懈茶水进来。却是师娘一看见孙向景这般情况,一时情难自持,又是心细如发,马上想到了徐方旭那边的情况,几欲昏厥。
清平夫人虽然软倒,神志倒还是清醒,一时听见长生老人说话,自己也是暗暗一惊,却是不料小师弟竟有这等本事,能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叫自己中了毒。转瞬之间,清平夫人就知道了其中关窍所在,一时又是万分忧心。原是她和陈风崇出门太急,实在等不得那昏倒的冲玄子说明个中关键,只当是小师弟旧病复发,一时拖延了几日。这下回想起来,清平夫人终于反应过来,小师弟这次却不是一般的病势危急,原是那冲玄子已然将剧毒绝方给他服下。服下杏妹绝方的孙向景依旧昏迷不醒,可见此番他发病是有多么厉害。
清平夫人自己对孙向景的病情也是十分了解,这段时间因为自身修为境界上涨,更是有了一些体悟,无论如何都是想不懂啊向景的病竟然会发作得这般厉害。作为一门大姐,清平夫人对众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十分透彻,甚至比他们自己都要明白几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向景这般样子,只怕是方旭那边出了莫大的变故,才能将他刺激成这般。
不多时,陈风崇也就拿着药盒回来,长生老人先是御气从药盒之中取出了几弯丹药,忙着给孙向景喂了下去,随后才指点陈风崇给清平夫人服药,化解她因为沿路给孙向景输送内劲真气而不慎沾染上的剧毒气息。
杏妹给孙向景整理出来的三副绝方,都是危急时刻保命所用,其中以毒攻毒的道理经过杏妹这蛊婆的转化,更是威力大增,毒性之猛烈,莫说是清平夫人,只怕连长生老人都是有些发怵。长生老人当年集齐药物之后,为孙向景炼制三份保命药物的同时,也就准备了一应的解毒之物,正是防备着今日这等情况发生,却是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这绝方不能救得向景的性命,他自己也是另有一手准备。
其实杏妹的这副绝方药物,的确是神效无比,也不愧是柔和了吐蕃、苗人和侗人三方的道理精华在其中,又得到了长生老人这等地仙的亲手炼制,其中一切作用,实在是神效非常。原本孙向景已是断绝了自身的求生之念,一心只想追随着徐方旭去了,真是哀莫大于心死,药石无用的境况。全靠了杏妹的这副药方,加上之前传授给他的蛊师真气,使得他体内的病气一时被剧毒压制住,剧毒又受到蛊师真气的影响,一直不曾发作致命。
真真是苗人蛊婆,侗人神医的杏妹,才有这等手段,这等算计,加上冲玄子道士临危不乱,能好生将从未见过的药末给孙向景服下,这才堪堪保住了孙向景一条性命,让他能撑到长生老人对他施救,无论如何,性命上总是无虞了。
当年杏妹收下孙向景作为蛊术一门的弟子,除了爱惜他的天真心性之外,只怕还有对付绝方毒性的意思在里面。这一次也真是三位超凡脱俗的人物联手,太和真人以性命交换,拼死阻拦敌人,杏妹一早准备绸缪,诸多算计,加上长生老人的神功和医术,才堪堪保住了孙向景。
只是眼下孙向景回到这山庄之中,虽有长生老人看护,情况却是依旧不甚理想。以着长生老人的心性修为和医道境界,能逼得他不惜损伤自身,以元神化为细针为孙向景镇住体内的病气,足见孙向景这次病发的情况之严重。要知道地仙一类之中,也就长生老人勉强能凝聚元神化作实物,这等元神针灸之法,不单对他的肉身和精神损害极大,更是要冒着被孙向景体内的各种剧毒和病气反攻的危险。莫说是凡人地仙,就是那等超凡脱俗的大罗金仙,只怕也没几人敢这样操作。
道家丹书之中描述,元神乃是世间一切生灵所存在的根本,无形无质,原是生命之精华,虚无缥缈,不可探究,不可触碰,不可损伤。人体这般精妙的血肉结构,在某些黄老丹经之中看来,不过是用来保护元神的一副皮囊,用以锻炼元神的一座丹炉,随时可以舍弃,只要保住了元神这一根本存在要紧。
长生老人自己是道家一脉,但是不是十分重视黄老之说,经常斥责黄老丹经是炼丹家吃多了铅汞,中毒太深,神志混乱之时的胡言乱语,时常加以驳斥。眼下他施展的元神细针,和之前对付弥勒教高手大三才绝生阵之时的元神剑,却是真实不虚地动用了体内一众他自己都不甚了解,不能名状的精神力量。就算这东西不是元神,只怕也跟丹经中的元神相差不多,却是真真要紧,不能随意动用损伤分毫的。
也是孙向景如今这等情况,别说是药石无用,就是针灸内劲亦难帮助到他。以长生老人的修为以及手段,也只能依靠自己精神中这点最精纯,最根本,最原始的一道神念来帮助孙向景稳定情况,时刻关注,仔细入微,却是分毫不敢出什么差错。
清平夫人服下药丸之后,片刻也就化解了自身所中的毒气。毕竟她不过是给孙向景疗伤之时沾染了些许,并不是直接接触,加上自身内功深厚,所受到的影响倒是不是很大,解药入口自然也就无虞。只是看着那边长生老人对孙向景施救,清平夫人还是满脸担心,又是紧紧握住了师娘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又怕打扰了长生老人施为。两个女人一时心中万千思虑升腾,乱成一片,又是有口难言,只觉得无尽难过,眼泪不住流下,却是“执手相看泪眼”,俱是心如刀绞,又乱似麻线,万难表述万一。
好半天之后,长生老人那边多少稳住了孙向景的情况,一时也是神情疲惫,一挥衣袖,就将孙向景身上插着的那些细针一时烟消云散,整个人身上一点伤痕都不曾见到。完成了这一切,长生老人疲惫起身,又是着人取了纸笔过来,挥毫写下一副药方,却是拿着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叫一个平日里也学过些药理的小厮过来,着他好生抓药煎熬。
陈风崇看着先前师父那般疲惫神情,一时也是一怔,却是这么多年一来,从未见过师父露出过这等神情,知道师父是为向景的病耗费了太多精力。又看见长生老人拿着那一纸药方,愣了半天的样子,陈风崇更是心中难过,知道师父原是想叫徐方旭去抓药,一时有想起来徐方旭不在眼前,又是回过神来担忧,一时却是悲凉。
看着长生老人站起身来,陈风崇和清平夫人都是过去搀扶。长生老人摆了摆手,说道:“我还无妨。向景这边暂时稳住了,接下来是个什么情况,还要等两个时辰之后再说。风崇跟我来书房,华芳且去陪陪你师娘,这段日子可苦了她了。”
陈风崇闻言点头,扶着长生老人,两人一时朝着书房走去。清平夫人也是看着师娘情绪实在不甚稳定,也就过去,搀起师娘,两人坐在孙向景床边,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孙向景,两人一时又是流泪,却是实在见不得这般情景,又是一切事情都是未知之数,心中惴惴不安。
师娘先前怕打扰长生老人救治孙向景,一直不敢出声,就连哭都是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只在咽喉之中哽咽,也是叫一旁的清平夫人看着心里难受,知道近几年来,一众弟子都是出了许多事情,也是叫师娘操心伤神。
好半天,师娘才止住了眼泪,又是拉着清平夫人的手,小声说道:“早年其诚出事的时候,我便狠下了决心,发愿宁可自己折寿,也不能再叫你们任何一人出了点滴纰漏。可是这几年来,也是世事难料,诸多凶险,如今将我的向景弄成了这般样子,方旭又是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天老爷!要是我有什么罪孽,就报在我一个人身上就是了,为何要牵连我的孩子啊!天老爷!”
清平夫人一旁听着也是难受,连忙紧紧抓住了师娘的手,说道:“您为人母的,能有什么罪孽。如今这等情况,只是一时流年不利罢了。向景已然回到了庄子里,自有师父他老人家护持,定无大碍。带他缓醒过来,咱们了解了情况,方旭自然也就无虞。您还得多多保重身子,就算是为方旭和向景,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
师娘又是擦着眼泪,哽咽说道:“向景注定是没事的,这个我自己知道。只是你们这些孩子,实在是太受苦了一些……我虽身为师娘,也没有什么本事,不能指点你们分毫,也不懂得什么。你们的师父自是有本事的,与那等蝼蚁不同,俱是真材实料地教给了你们,你们也一一学成得道。可是为何,为何这两年就这般不顺呢!我不过求一个一家团聚,求你们平平安安,难道也是奢望么?”
清平夫人一时也是落泪,直说道:“您莫想这些,今后定然是好的。待得此间事了,我便将杭州那边的勾栏转手出去,只回来常伴师娘身边就是。解释我们一门众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岂不是美事一桩?您得好生将养着身子,到时候享福才是啊!”
师娘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享福我是不敢奢望了。但求此番方旭平安归来罢!只要你们平安,我就是孤苦终老,亦是满足的……”
说着话,两人一同落泪起来。好在师娘这回情绪算是好了许多,多少还是叫清平夫人放心一些,又听见她笃定向景无事,清平夫人虽然不知其中缘故,也是觉得安心,反倒是被师娘好生安慰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