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隆山的顶峰阔达百丈,树高草长,迎风飘摇,更有看不到的山泉淙淙流响。凭远望处,太湖壮澜平波尽现眼前,却又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叶风与祝嫣红刚刚踏上顶峰,眼前忽然一暗,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终于消褪在湖面上,一轮将满未满的明月倒映在湖中,漾着绿水青山,缓缓起伏。
山顶上并无寺庙,只是简单地结了一座茅庐,庐前却是无人,唯听得倦鸟低鸣归巢、水泉潺潺作响,更有清芬的草气悠扬扑面。
整个峰顶就若是一个首次被打开的桃源洞府般寂无人声,令人疑真疑幻。
叶风环目四射,忽然一震。
山崖边一人背朝山顶,散发而立,背负长刀,凝望着苍茫暮色,虽是身材瘦小,却立若亭渊,就像已在那里站立了千百年一般,正是刀王秦空。
刀王像是有所感应般转过头来,正正接住叶风的目光,爽朗一笑,古板的面容上立刻宛若破雾晴空般豪情尽露,“你来了!”
叶风示意祝嫣红留在原地,自己大步向刀王走去,微微点头,“我来了!”
山风劲吹,几乎让人站立不稳。刀王满头白发随风而荡,洒脱飘然至极。
叶风全无顾忌地走到刀王身边,并肩而立,立时大讶,原来面前看似绝壁的山崖边竟然有一条铁链横空而去,直伸入迷雾笼罩的虚无中,不知是通往什么地方。
刀王目光随着那条不知所向的铁链延伸出去,“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叶风恭谨答道,“晚辈不知。”
刀王目光一凛,喝道,“在我的眼中只有好刀与坏刀,没有前辈与晚辈。”
叶风微微一笑,“在我眼中只有忘心峰上的高风亮节,亦并没有前辈!”
刀王先是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不过此处虽是名为忘心峰,却非忘心之地!”
叶风不解,“何处才是忘心之地?”
刀王再目视铁链的去处,“那里才是。”
叶风恍然大悟,此链定是通往对面一处险峰,听秦空的语气,那里应该是一代刀王练刀悟道之所。不由心生向往,嘴上犹道,“秦兄错了,何处不可忘心!?”
刀王再愣,给这差了自己四十岁的小子不伦不类地喊上一声秦兄,心头大大不是滋味,可刚才有言在先,却也是欲怪无从,加上叶风语意中隐含机锋,不由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叶风直到现在也不知刀王是敌是友,但总是从心底感觉到此老一片赤诚,一意只为攀求武道,心中泛起尊敬,“刀王执意唤我上山,不知有何指教。”
刀王反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非要看你的刀?”
叶风思索道,“听刀王那日在快活楼上的语意,似是为人所托,才不得不与我为难。”
刀王微一点头,“此不过是一个原因,却绝非最重要的原因。”
叶风心中略有所感,“请刀王明示。”
刀王却是答非所问,“自古刀乃百兵之王,然而纵观现在的江湖,奇兵异器层出不穷,用刀的人虽多,但真正的高手又有几个?”
叶风点头,“或许正是因为刀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兵刃,流派众多,反而让人多方求艺,不能专一,是以才难有大成。”
刀王身体微震,“我却没有想过这一点。叶兄弟的刀法是来自何人?”
叶风心中赞赏,要知江湖上打探别人师门来历都是大忌,更何况是打探从无人知道来历的碎空刀。刀王如此问分明是对刀成痴,浑然不觉任何禁忌,更是宛若平常的一句问话般语出自然,不见丝毫芥蒂。
叶风淡淡一笑,望向云深处,“我来自塞外,大漠、戈壁、草原、阳光均是我的师父。”
刀王抚掌大笑,“好一个碎空刀,年纪轻轻便能以天地为师,不枉我那么看好你。”
叶风苦笑道,“不瞒刀王,我自幼身怀血海深仇,想要练成绝技,却是无师可拜。后来意外得遇高人,传我内功,方才重鼓报仇之志。”他似是想起往事,长叹一声,“那位高人却坚不允我以师相称,更是不许我提及他的名字,请刀王见谅。”
刀王奇道,“那日在快活楼见你以刚柔之劲碎桌破骰,内力别出蹊径,有如此良师何不求得一项绝艺?我更是想不通有什么人能看到你这样好的资质而不动心收徒……”
叶风眼中闪过无比尊敬的神色,“那人说我若是学他武功,必然会因专志练就某项绝艺而徒然荒费了大好资质,且日后成就也必会限于他之下,是以只传我内功基础,宁任我以天地为师,自创机杼。”
刀王呆了片刻,一拍大腿,双目涌起一种复杂的神色,“好!好!好!”
他连说三声好,胸中似有无数言语,却再也说不出来。
叶风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刀王已然猜出那人是谁,刹那间心中充满了相知相得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