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风声呼啸,漫天黄沙飞舞。
风沙吹不进这巨大的牛皮帐篷,铁翼正坐在一盏昏暗的羊角灯下,擦他的铁枪。
这场可怕的风暴已经持续了八天,他们的骆驼队也已被困在这里八天,连最倔强的骆驼都已开始委顿,但是铁翼看来却仍然像是他的枪一样,冷酷、尖锐、笔挺,干净得发亮。
他希望带出来的“铁血三十六骑”也能像他一样,绝不受任何事物的影响,绝不在任何一种恶劣的环境下屈服,绝对严守纪律,随时保持警觉。他们已受过他十三年严格训练,凡铁已被炼成精钢。
现在他又要去做他十三年来从未间断过的每日一次例行巡检,虽然风暴这么大,他对他们却还是绝不肯放松一点。
这次他的要求甚至比往常更严格,因为这次他护送的货物,正是千古以来对人类最大的诱惑之一——黄金。
三十万两绝无杂质的纯金,已足够将江湖中所有的巨盗、悍匪全都引到这一片无情的大沙漠上来。
他不能不特别小心。
帐篷外狂风怒吼,飞沙滚滚,沙砾打在帐篷上,就像是苍穹震怒投下的冰雹。
铁翼站起来,瘦削的身子仍如枪杆般笔挺,二十年前,他以掌中这杆七尺长的黑铁枪横扫绿林八大寨的三十二条好汉。永定河边一战,枪挑怒虎谭宣,他的精力和武功,至今丝毫不减。
他对他自己,和他那三十六骑子弟兵都同样充满信心。
就在这时候,狂风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声,是一个替他们看守骆驼的藏人马鲁发出来的。
“石米,柯拉柯罗!”
铁翼虽然听不懂他呼喊的是什么,却听得出他呼声中充满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这个坚固结实的牛皮帐篷,忽然奇迹般裂成了碎片,眨眼间就已被狂风卷入了漫天黄沙中。
沙砾箭镞般打在铁翼脸上,他的脸色却一点都没有变,还是枪杆般站在那里。
他眼前一片飞旋的风沙,就像是一道从天上垂落的高墙,使得平常人连十尺外的帐篷都看不到。
他不是平常人。
他一双久经训练的眼睛,已看到他的三十六名子弟就像三排标枪般站在他对面,不管风沙多大,不管变化多惊人,他们都能保持镇静。
在灾祸来临时,在生死决战中,“镇静”永远都是一种最有效的武器。
何况他们每一个人都绝对可以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他们在轻功、暗器和兵刃上都下过远比别人艰苦的工夫。
他确信,不管这次来的对手多可怕,他们都绝对有能力应付。
他自己身经大小数百战,从来也没有退缩过一次,更没有怕过任何人。
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在这一瞬间,他心里竟忽然也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凄厉的呼声已被狂风吞噬,飞卷的风沙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其实铁翼看见的并不是一个人,只不过是一条暗灰色的、幽灵般的影子。
这个影子的头上,仿佛长着两只角,猫耳一样的角,魔神一样的角。
铁翼咽喉中仿佛忽然被塞入了一团带着血腥气的冰雹。
“你是谁?”他厉声问。
这人影忽然发出猫一般怪异尖锐的笑声,说出了六个字:“石米,柯拉柯罗。”
这正是马鲁刚才呼喊的六个字,这六个字中究竟包含着什么可怕的意思,听起来就像是一种摄人魂魄的魔咒。
铁翼挥枪,指挥他的子弟:“拿下来。”
他的命令一向绝对有效,他的子弟一向绝对服从,可是这一次他们居然没有动,连一个人都没有动。
头上有角的人影又发出猫一样的笑声,双手不停地挥动。
标枪般站在那里的三十六个人,忽然一个接一个,慢慢地倒下,就像是一串串被绳子拉倒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