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犹未了,忽听得冰宫中传出紧密的钟声,群峰回响,震耳欲聋。
谢云真知道这是冰宫中报警的钟声,大为奇怪。心道:“谁人敢到太岁头上动土,难道是孟神通来了?”心念方动,冯琳忽地大喝一声:“给我站住!”谢云真尚未看得真切,陡觉微风飒然,一条黑影一溜烟似的从她身边掠过,就在这时,只见冯琳也凌空飞了起来,满空树叶飘舞,那条黑影“哎哟”地叫了一声,落下来时,已在半里之外,雪地上看得分明,李沁梅叫道:“哎呀,是孟神通的弟子姬晓风!”原来冯琳刚才一抓没有抓着他,立即便使出飞花摘叶打入穴道的功夫,一大把树叶撒了出去,她凌空跃起,摘叶飞花,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但那条黑影仅仅是晃了两晃,转眼间又掠出十数丈了。
谢云真看得心寒目眩,这等敏捷的身法,饶是她屡经大敌,却也没有见过。心想孟神通的弟子尚且如此了得,不禁骇然。她哪里知道姬晓风号称天下第一神偷,乃是带艺投师的,别的本领也还罢了,轻身功夫,却端的是来去无踪,江湖上无人可及,即算是冯琳的猫鹰扑击之技,也还要略逊一筹。
姬晓风被冯琳用飞花摘叶的功夫阻了一阻,冰宫中的侍女已大声吆喝,纷纷追来,当前一人,白衣飘飘,宛如一朵白云从山峰上飞下,这人正是冰川天女。
就在这时,冯琳又一把树叶撒出,姬晓风身上沾了两片树叶,身形略显迟滞,冯琳距离他已不到十丈,喝道:“还不给我站住,要找死么?”冰川天女飞出三颗冰魄神弹,越过他的前头,冰弹炸裂,发出一团寒光冷气,俨如张开了一面雾网。姬晓风叫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按武林规矩,替我师父来下战书,你们岂可对我如此无礼!”
冰川天女喝道:“你偷我的宝剑,这是哪一门规矩?”姬晓风笑道:“干我这行的规矩,不论到任何人家,最少都要拿一件东西,你不愿意将宝剑送我,拿一件宝物来换吧。”冰川天女喝道:“胡说八道,做贼还有规矩?”姬晓风嘻嘻笑道:“真有这个规矩,是我们祖师爷传下来的。隔行如隔山,你不懂的了。”冯琳冷笑道:“我也有规矩,捉着小贼,就要打三百板屁股!”脚尖一点,倏然间又使出猫鹰扑击之技,向他扑去,冰川天女也飞出了冰魄神弹,封住他可逃走的退路。
眼看姬晓风无法躲避,忽听他一笑说道:“冰川天女,原来你这样小家子气,一柄剑也舍不得,好,还你便罢!”冯琳正待凌空击下,陡见一道寒光,迎面飞来,知是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剑,剑是世上无双的宝剑,这一掷的力道也甚为强劲,冯琳虽然是一流高手,却也不敢空手接这宝剑。当下在半空中一个转身,扬袖一拂,宝剑寒光电射、流星殒石般的向冰谷坠下,冰川天女唯恐有失,急忙去拾宝剑,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忽觉微风飒然,姬晓风已从她的身旁窜走,冲开了冰弹所凝成的雾网,逃之夭夭了。冰川天女忙于拾回宝剑,顾不得再发冰弹去拦截他,冯琳被阻了一阻,要想再追,已是不及。
这时,冯琳也不禁有点骇然。要知在三年之前,姬晓风除了轻功卓绝之外,根本就不足以挡冯琳一击,那年冯琳在山东即墨城的旅舍遇到孟神通和他,随手使上飞花摘叶的功夫,一片树叶就把姬晓风打得栽了一个筋斗,所以刚才冯琳尚丝毫未把他放在眼内。现在不过仅仅隔了三年,虽然冯琳的武功仍然是远在姬晓风之上,但冯琳的“摘叶飞花,伤人立死”的功夫已是伤他不得,甚至连冰川天女的冰魄神弹也困不了他,这就不能不令冯琳大大惊异了!心中想道:“照常理来说,仅仅三年的功夫,无论如何,是不能有这样大的进境的,难道孟神通当真是获得了千古难逢的奇遇,练成了绝世神功,传授给他,以至令他的武功增长,神速如斯?”如此一想,对孟神通的轻敌之心,方始稍稍减了。
冰川天女拾了宝剑回来,冯琳急忙问道:“怎么,是孟神通向你们挑战吗,他自己来了没有?”冰川天女道:“是来了几个人,可不知有孟神通没有?哎呀,我的,我的……”她伸手一摸,这时才发觉头上压发的玉蝴蝶不见了,这玉蝴蝶乃是价值钜万的尼泊尔王宫宝物之一,想是被姬晓风施展妙手空空的神偷手法,从她身边掠过之时,偷了去了。冰川天女当时一心在于收回宝剑,所以被他偷去,到现在才知道。这玉蝴蝶当然不能和冰魄寒光剑相比,失去也不可惜,但想到姬晓风的神偷手法如此厉害,冰川天女也不禁暗自心惊。
冰宫中隐隐传来了兵器碰击的声音,冯琳道:“来得正好,待我们斗斗孟神通去!”一行人等急急忙忙随冰川天女进入冰宫,循声往视,到了花园之中,只见一群冰宫侍女,正在围着两个服饰奇特的人。
冰川天女道:“咦,我认得左边这个是红教密宗的高僧赞密法师。”要知冰川天女本是尼泊尔的公主,尼泊尔以佛教立国,她兼有佛教大护法的身份,和西藏黄教的活佛、青海白教的法王都有交情,其时西藏青海的黄教白教红教三教统一,冰川天女和红教虽然无甚往来,但和他们教中的几位长老也是认识的。红教中的密宗人数最少,大都在寺中勤修经典。喇嘛教的各个教宗,密宗给人的印象虽然最为神秘,但外界的纠纷,他们却是素来不肯沾惹的。因此冰川天女一见赞密法师在场,不由得大为诧异,心想:姑且不论自己和喇嘛教三教的交情,即以密宗的行径和赞密大师的身份来说,要说他居然肯同流合污,与孟神通的弟子来冰宫盗宝,那简直是不可置信的事。
但眼前却是真实的情景,冰宫中的侍女正列成九宫八卦阵形,将赞密法师和另一个番僧重重围困。但见剑气纵横,寒光耀目,几十柄寒冰剑连成剑阵,潮水般的此起彼落向那两人冲击,赞密大师兀立如山,并不出手,但冰宫侍女们的长剑,到了他身前三尺之地,却总是刺不进去。冰川天女正想喝令停止,忽听得那个番僧大吼一声,犹如晴天起了一个霹雳,陡然间十几柄寒光剑向天飞去!冰川天女吃了一惊,这是佛门中的“狮子吼”神功,想不到这个番僧竟具有如此上乘功力,看来不在赞密法师之下。
冯琳道:“管他是谁,和孟神通弟子同来的就不是好人!”身形一起,越过两座假山,赶到场中,就在此时,只见唐经天已现出身形,拦住了那个番僧,朗声问道:“两位大师,何故登门挑衅?”
那番僧气得哇哇大叫,过了一会,火气才稍稍平静下来,说道:“你就是唐经天吗?我们来替孟先生下书,你不以礼接待,却叫这些丫头们来围攻我,究竟是谁挑衅来了?”他的汉语说得很生硬,但也还说得清楚。
唐经天诧道:“哪位孟先生啊?”赞密法师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就是孟神通、孟先生,我们是他派来下书的使者。”冰川天女听得分明,不可置信的事情竟由他自己的口中证实了,孟神通果然是大有“神通”,竟能令到红教密宗的高僧赞密法师也听他差遣!
唐经天道:“唔,孟神通?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但我们和他风马牛不相及,他叫你们来下什么书?”
那番僧冷笑道:“我只管下书,谁理会你和他有什么瓜葛。书信摆在那儿,你不会自己拆来看么?”
冯琳怒不可遏,上前冷笑说道:“好呀,你们究竟是来下书的,还是偷东西的?或者是兼有这两者身份,既做使者,又做小偷?”赞密法师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请女施主出言慎重,小僧岂是偷东西的人?”
冯琳冷笑道:“孟神通的弟子姬晓风偷了她的冰魄寒光剑,你们与他同来,不是同谋的贼党是什么?口念弥陀,就可以赖得干干净净吗?”
赞密法师面色微变,冰川天女疑惑不定,上来说道:“冰魄寒光剑反正已追回来了,那是姬晓风做的事情,不必再追究了。”
赞密法师脸上泛红,说道:“我们实是不知道孟先生的信中说些什么,姬晓风的所为或者也另有因由,请诸位不要难为他,先看了孟先生的信再说吧。”他见冰川天女追回了宝剑,只道姬晓风亦已遭擒,故此为他说情。
冰川天女道:“大师放心,既然是与大师同来的人,我们怎会将他难为呢。姬晓风我们早已让他走了。”冰川天女见赞密法师彬彬有礼,猜想其中必有原故,因此也就对他客气几分。
唐经天听着那番僧嘿嘿的冷笑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园中有一座白塔,那是冰川天女的母亲按照尼泊尔的佛塔形式,建来供佛的,高达二十余丈,最高一层有一个葫芦形的尖顶,极目看去,隐约可见尖顶上搁有一方拜匣,想来孟神通的书信便是装在这拜匣里头。
以唐经天和冰川天女的本领,施展轻功上这白塔亦非难事,但至少也得一盏茶的时刻才取得下来。唐经天心道:“不知他们怎样上去的?想来他们上落这个白塔,定然不费吹灰之力,时间极短,所以宫中这么多侍女,谁都没有察觉。我纵然将书信取了下来,只怕在轻功上也给他较短了,而且我是主人的身份,依理也该陪客,不便离开。哼,他们这岂不是分明来给我出个难题吗?”另有一个办法,是叫侍女拾级而登,将信取下,但这样一来,时间要得更长,岂不是更为丢脸?
唐经天正在踌躇,忽听得冯琳冷笑道:“下书是这样来的吗?孟神通是什么东西,敢对天山派如此无礼。好,且待我看他说些什么,再与你们算账!”说罢,解下头上的红头绳,倏地向空中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