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满面懊丧,悲不可当:“我不得不这样做……但我是爱她的。这世间,我从来不曾爱过第二个女子。”
米娜从腰间抽出玉笛,放到嘴边,缓缓地吹出柔和缠绵的曲调。
“《翡翠凤凰》……”李冲喃喃自语。他不由得伸出双手,像是在拥抱丽秋的柔美身肢。
“不错,”米娜停了下来,“这就是你们初次见面时,我为你们演奏的乐曲。”
李冲的脸上绽开了悲戚的笑容:“当时,我们互相凝视,一见钟情。她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像天空一样湛蓝……”
米娜拿起笛子继续吹奏,曲调忽然变得激昂。李冲激动道:“就是它,就是这首《加尔加尔》……那晚,我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袍。丽秋看到我,即兴作了一首诗,用琵琶弹着这首曲子,唱道:‘妾身漂泊紧,紫衣郎君立。弹唱凝明眸,前世缠绵离。勿怨胭脂薄,奴心何所依。’”
李冲忘情地说道:“在你们的行院里,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我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我们许诺终身,同床共寝,心灵和肉体都合二为一,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他落下了眼泪。
“呸!”米娜怒道,“你父亲的一句命令就让你们分开了!”
“父命不可违。”李冲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无法像你们胡人一样洒脱。”
米娜悲愤道:“李冲,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搪塞我!丽秋对我说过,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但你这个负心汉,不敢公开娶她为妻,甚至不敢纳她为妾。”
李冲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将我们相爱的故事告诉了父亲。父亲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还让骆宾王看紧我,不准我出门。我有什么办法?”
米娜道:“你是幽州之主,还不能为自己做主吗?我才不相信你这个负心汉的说法。”
李冲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都是事实。父亲很快让我娶了阿史那·忠唯一的女儿,并且禁止我和丽秋相会。”
米娜恨恨地说道:“你对丽秋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她回到行院,思虑成疾,奄奄一息。如果没有我的照顾,她早就死去了。负心汉,你知道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丽秋的出现不是偶然。”
“什么?”李冲惊问,“你是什么意思?”
米娜冷笑:“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丽秋有好几次可以置你于死地,但她舍不得杀你。她痛苦地煎熬着,不管怎样都不愿去伤害你!”
李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看看丽秋为你做了什么,再看看你自己!你所谓的父命不可违都是借口!”米娜说道,“你不愿娶丽秋为妻,只是因为我们都是胡人,是下流的歌伎。你要是娶了她,整个大唐都会耻笑你。你害怕了,李冲。你不是个男人!你不值得丽秋为你送命!”
“不是这样的!”李冲大喊,“我爱她,愿意为她去死!”
“那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米娜说道。她掀起轿帘——李冲惊讶至极——丽秋端坐在轿子内,面色冰冷,全身不断地扭动着。
“这是你们分别时的乐曲。李冲,不要再次辜负她。”米娜吹起了哀伤的音乐,丽秋竟然睁开了双眼!她竟然……竟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出轿子,眼神冰冷地看着李冲。
“丽秋——”李冲喊道,狂奔过来。
米娜挡在丽秋前面,摆手制止了李冲:“血巾子!给我血巾子,我就让你们俩永远在一起!”
李冲全身颤抖着,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嘴巴大张,像要将米娜一口吞没。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闪开,把我的丽秋还给我!”
米娜也大喊:“血巾子!给我血巾子——”
李冲像着了魔一样,踉踉跄跄地来到前院的大堂里。他跌在地上,扒开一块地板,将一个镀金箱子提了出来。他拿出贴肉保存的钥匙,拧开了箱子上的锁,将一条蚕丝制成的明黄色的绫锦拿了出来。
李冲满脸是汗,双手颤抖着将血巾子递给了米娜,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
米娜拿过血巾子,展开看了一眼,然后塞到腰间,道:“迎接你的丽秋吧。”
米娜闪过身去,李冲抱住了丽秋。米娜拿起玉笛,吹奏出幽幽鬼音。忽然,丽秋张开嘴,微弱的烛光下,一条条闪着蓝光的小虫子从她的嘴中爬了出来,布满了丽秋的身躯。很快,这些小虫子掉在地上,化成了一摊摊黑色的液体。而丽秋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倒在了李冲的怀里。
李冲痴痴地抱着丽秋的尸体。尸体穿着明艳的衣裳,皮肤却是青白色的。噬魂虫“沙沙沙”地爬过丽秋的尸体,这是丽秋发出的唯一的声音。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冰冷从丽秋的身上浸入李冲的体内,侵蚀着他。他猛烈地摇晃着这具死去多日的尸体:“丽秋!丽秋!丽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