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周看看,只是偶尔有夜行的出租车驶过,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人,于是也抬头看月亮。
月亮像一个大大的鸡蛋黄,摊在了深蓝色的夜空上,也像一张新出锅的金黄的烙饼,安静地挂在楼群和楼群之间,离我们是那样的近。
除了小时候和父母还有妹妹一起这样安静地看过月亮,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月亮了。大学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就过来了,工作以后就是忙,然后搞对象,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看月亮,而且是和一个监控对象一起。
此时,王大毛半张着嘴,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月亮。看着看着,我看见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也是,人不在那个环境里是无法理解当时的心情的。但当时我非常理解王大毛,尽管我们的身份有本质的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我们都想亲人了。我想父母,想我的妹妹,想我的爱人。王大毛想他的父母,想他的弟弟妹妹,想他的家乡。
两个外乡人就这样久久地在这个城市的街头仰望着天空。
我的眼睛没哭,可是我的心里已经哭了。
思念啊,那种感觉,人在八月十五的月亮下是多么的脆弱和多情啊。无论他是警察还是罪犯,无论他是富人还是穷人,只要亲情尚存,良知还在,就一定会感慨万千。
卧底 第四部分(11)
我们两个极其渺小地在月亮下就这样各怀心思地默默地仰头站着。
过了很久了。我听见身后阿珠在喊:“王大毛,刘冬,等你们吃饭呢,哪去了……”
我说:“大毛,走吧。”
王大毛说:“我想我爸我妈了,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弟弟妹妹了,想家了。”
我说:“最想哪个弟弟?”
王大毛说:“都想。”
我说:“最想哪个,总有一个最想的吧。”
王大毛说:“二毛。”
我说:“为什么?”
王大毛说:“他最可怜,这么长时间,一点音讯也没有。”
我说:“你想想办法找找他,看看有什么熟人,或者他有什么熟人……”
王大毛苦笑一下,说:“二毛能有什么熟人,一个乡下娃,我能有什么熟人,只会给人家搓澡……”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二毛有没有什么要好的人啊,能知道他的下落的。”
王大毛说:“你怎么这么关心二毛呢?”
我说:“咳,好奇呗,好好的一个弟弟一点消息都没有,搁谁谁也多琢磨琢磨,再说,你不是说了吗,他最可怜,可怜就会让人同情,对吧?”
王大毛转过身,真诚地看着我,说:“冬子,你真的是个好人,心眼好。你是我在城里见过最好的人,心地善良。理解我们这些在外地在城市里打工的。”
我敷衍着说:“大毛,你别忘了,我也是外地乡下人进城打工的。”
王大毛说:“也是,不过,你真的是个好人。”
王大毛的态度和话忽然令我如坐针毡,如芒刺背。我又扭头看了看月亮,她依然那样安静地挂在天上。
52、
中秋节之夜。我、王大毛、王梅、阿珠四个人狠狠地喝了很多红酒。红酒这个东西,喝起来没什么,但后劲真是大,我叮嘱着自己少喝少喝,但还是喝的有点多。
但我紧蹦的神经并没有被酒精冲垮,我一直在盯着那部座机电话,原先放在二楼冯老板办公室的座机电话被挪到了一楼的休息大厅一角了,冯老板的办公室没人敢去,干脆就放杂物。平时谁也不进去。
喝着喝着,来了一个电话。我一看座机的来点显示,是北京,接起来,是王大毛的弟弟王三毛打来的。
我递给王大毛,王大毛面对着墙,和弟弟通电话,这一说竟然说了半个多小时,王大毛一个劲地让对方撂,说电话费贵,可对方一直就撂不下,大概是哭了,王大毛又一个劲地哄。
王大毛所说的每一句话的都被我听的清清楚楚,提到了王二毛,但话里的意思是王大毛不知道王二毛在哪里,王二毛也没有跟自己联系过,王大毛问了王三毛是否有王二毛的下落,由于电话捂着耳朵。没听清楚王三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