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再分离的了,他深切的知道。
不是么?那次的离开,咬了他多少牙!发了他多少誓!
更何况那分离以后没有她的日子——半年,一百八十个日子,简直就是一百八十万年那般难耐呵!
他后悔,他该在西疆多停留几天的,即使是短短的一天也好,那么他永不会再见到她了,可是,他真的是后悔么?为啥不说是庆幸呢?庆幸他及时赶到,从昨夜到现在,他一直在想,想她如真的死去,自己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
但他又一直不敢去想!
忽然,他发现床上之人轻嗯了一声,而且翻动了一下身子,他知道她是快醒了,心里连忙“武装”自己,三年来他们便是如此“为伪的武装”着——淡漠而又不在乎的对白。
“噫,这是哪里?”睁开眼帘,乌溜溜得就像黑宝石的眸子眨了眨,明敏秀满脸惊异,下意识的说了一声。
“伙计,你醒来啦?”淡淡的,邵真说道。
“噢,真,你救了我?”似乎才看到床畔坐着一个人明敏秀问道。
“这是我家,这里是舍妹的房间,你的伤是家母替你治疗的。伙计,放下心,一切不会有问题。”
邵真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喜悦——见到自己的喜悦,但马上又被掩隐了下来,她,也和自己一样,开始“武装”自己了。
笑了笑,笑得那么不在乎,至少语气便是轻松至极。
邵真道:“其他别再问,慢慢会告诉你知道的,也别以为少爷是傻子——整夜守在这里,告诉你,少爷是刚进来的。伙计,告拆你家少爷,怎地如此不中用的,竟会吃上那些毛杂子的道?”
“这就是所谓的阴沟里翻了船。”
垂下了弯翘的睫毛,一丝淡淡的,但又是如此浓深的委屈,盈漾在她的眉宇间,明敏秀道:“半年来,也就是你走后,一直耽于赌里,手风奇顺,捞了好一大笔。日子过得便悠哉惬意的,不想前些日子,与‘毒心郎中’一起‘摆往子’,那厮竟然是贱骨头一把,为‘金银帮”利诱收买,全盘供出底子,并出卖了我,诱我至‘洛阳堂’,于酒中下药,我虽发觉,仍喝下了一半,并受到他们的袭击。总算我底子硬,冲破层层重围,杀出一条血路……”
唇角依然荡漾着那丝不在乎而看起来是那么潇洒的微笑,邵真默默的听着她诉说,事实上,即使明敏秀不说,他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来,赌,是他们的“嗜好”,不,与其说是嗜好勿宁说是“逃避现实”来得入骨些,为了逃避他两人之间的隔膜,他们祈冀在赌里寻找刺激,紧张,就如同在格斗杀伐里的刺激,惊险一样。
三年来,他们泰半的光阴便踌躇于赌里——由一个丝毫不懂赌的“新手”,跃至“资深”的赌徒郎中。
他们的经济来源几乎全是靠赌而来的,他们认识了赌徒高手“毒心郎中”邰肇赓,他们学会了他的诈术,而且青出于蓝“技术运用”已超过“毒心郎中”。
邵真不是呆鸟,明敏秀今天之所以落到这个场面,完完全全是为了他的缘故啊!没有他的明敏秀,她不以赌来发泻,叫她如何渡过那难度的日子呢?
抑下心中的波动,邵真耸着肩道:“这账,你会去结算的,对不?莫再提他了,说说你现在的伤势如何了?”
闭上眼帘,明敏秀静心的运着气,半晌才又启开眸子说道:“好多了,似乎一切已无大碍,还得真谢谢令堂。”
淡淡一笑,邵真道:“别客气,家母是医药圣手,能遇上她老人家,算你丫头命大。”
明敏秀闭上了眼,似乎感到身子仍很虚弱,但那脸上漾着一抹喜悦,足以使她忘却一切伤痛疲劳,眨着眸子,闪着不愿明显表示出来的关注,明敏秀蠕了蠕巧小的红唇道:“半年来,好么?”
声音是那么地微细,微细得大淡漠,但它却深扣邵真的心弦,扣得震颤不已,那么有力的摇撼着他的心弦,邵真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三年来,自他们认识到现在,邵真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听过明敏秀这样的话——骨子里含有大多关心的话。
牵动了一下喉结,邵真感到口中有些干渴,多少日子以来,他祈望着这些话能从明敏秀——一个倔强的女人的口中吐出,但他又深怕着,怕自己听到之后不知该怎办,现在,就是这样子。
“好,太好了。”
一时之间,邵真发觉自己嘴唇的微笑是太勉强了,掩饰的咽了咽唾沫,邵真说道:“西疆如此之新奇,美丽,我竟不晓得,早知我早就去道游了,嗯,而且那里的姑娘个个长得美若天仙,热情如火,我还真想一辈子留在那里呢。”
仰起了脸庞,默默的,明敏秀凝着眸,瞬也不瞬的注睇着邵真……
连“硬撑”的念头也没有,邵真很快的避开她的眸光,避得好仓惶呵!他想他是承受不住她的凝视的,并非不愿拥有那凝视。
他有些憎恨,憎恨她变成了如此“软弱”,以前他总喜欢在她面前称赞某个女人的美丽,而她也总是显得不在乎的问声是吗,甚至还带着甜甜的微笑,现在她为什么不笑呢?为什么不问是吗呢?难道说半年的别离已使她“软弱”下来么?
邵真感到兴奋,她“屈服”了,但他依然能体会出那份兴奋里头含有相对,甚至更多的恐惧。太苦了——煎熬在兴奋与恐惧中,虽明知只是短暂回避,但这短暂的回避对邵真是太需要了,至少目前他便有这份迫切感觉,于是他站起身子,依然躲避着她的眸光,吃力的道:“你,该休息……”
“这房间好雅致,是谁的?”
似平是有意留住他,明敏秀不等他说完,已然先开口。
窒了一窒,邵真面上溜过一丝难以理会的神色,语音生硬而艰涩的道:“是,是舍妹邵桂珍的。”
“原来你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停了半晌,明敏秀声音有点走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