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没有心呢!”韩芸突然发现,她拾起脚边其他的落花,
“真的,真的没有花心,是空的。”
樊素仰面注视花树,她深吸一口气:
“看它们,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等了一世又一世……”她的眼光落在掌中的花朵上,叹息地,“等得连心都消失了。”
韩芸的心,猛地一缩,突如其来的莫名感动。
樊素的上身倾向韩芸,眼神有些迷茫,她问:
“你想,世上会不会有一种情缘,经过几世的等待,只为了一刻的相遇?”
“瞧!”韩芸怜惜地靠着她,“你又来了!”
“我相信这种事……”樊素任意地掠过披肩长发,半边脸颊被夕阳映得绯红,看起来气色很好,双眸显得特别晶亮。斜睨着韩芸,她问:
“你信吗?你不信吗?”
韩芸不和她辩,只抿嘴微笑。然而,离开的时候,韩芸不经意地回首张望,微风中,每朵花儿都在枝叶中摇荡,恰似一颗颗长久等待而颤抖企盼的心灵。
没过多久,她认识了一个学植物的男孩,男孩听了她的描述之后告诉她,那种开满花的树,有一个美得令人神往的名字——木莲。
毕业以后,韩芸回到东部故乡,樊素留在台北。韩芸写信将“木莲”的事告诉她,她竟然没有什么反应。只因为突然之间,她跌进了深深的迷惘……
2
记不得这个梦境第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她置身在一座竹林中,碧竹高耸入云,密密排列着,有轻烟或薄雾笼在眼前,微透着沁肤的凉意,她在林中奔跑,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又像是被人追赶,一颗心凄凄惶惶地悬吊着,除了自己的喘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她困难而费力地迈着步子,常感觉来路被阻了,却又豁然开通……她一直跑到一道小溪旁,不得不停住,溪水湍急,没有可以跨越的石块,也没有渡船,她极为不甘地停下来,然后,便清楚地听见一声叹息,悠长、缓慢、深沉、男性的叹息……她醒来,冷汗涔涔,全身毛孔张开,虚弱与迷惘自心底升起,泛漫开来。
一而再,再而三,这样的梦魇愈来愈令她苦恼,她不知道自己在梦中疯狂地寻找什么,她不知道那奇异的叹息代表什么。她期待入梦,为的是解开疑团。然而,一次梦醒,便加深一层忧郁。于是,她在等待的同时,也神经质地带着恐惧的心情。这个梦打击了她的自信与高傲,原本拒绝信仰任何宗教的樊素,一脸无助与茫然,找到居住在东部乡下的韩芸。
听完她的叙述,韩芸也只能坐着,沉浸在不能理解的困惑中。樊素对她说:
“你以前告诉我,你家后山有座庙,求神问卦,都很灵的。”
“樊素!你以前从不相信这些的。”
“现在不同了,我觉得这个梦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我必须知道其中的奥妙,才能不受它的折磨——” 。。
俨然记(2)
“好吧!”韩芸勉强带她出门,但,在感觉中,这样的梦,总不是吉兆。于是,韩芸叮咛道:
“但是,也不能太相信……”
老庙祝擎着那支签,反复观看,沉吟良久,然后告诉她们:
“有情无缘吗,也是枉然……”
“我能见到他吗?”
庙祝抬起头望着樊素,镜片后的瞳仁蒙蒙地,带一丝悲悯的意味:
“既是无缘,相见不如不见……”
那夜,樊素从梦中惊叫醒来,韩芸也翻身爬起,就着月光,看见她脸上狼藉的泪痕。她失魂落魄得更厉害,从没有谈过恋爱,而今却比失恋更严重。韩芸为她担心,认为这是过度压抑自己的结果,几乎忍不住要劝她去找心理医生谈谈。但,她的敏感令韩芸不敢造次。
“我又做梦了……”樊素抽泣地,落泪纷纷,“差一点就要看见他了,韩芸!你相信有他吗?”
韩芸不是不相信,而是情愿她不要相信。想起那些对她关爱容忍的男孩,始终得不到她的青睐……韩芸点头,却显得困难勉强。樊素立刻看出韩芸的无奈,闭上眼,不发一言地转过头。
樊素在第二天清早离开韩家,韩芸送她到车站。因为失眠,她们的脸色和精神都不好,彼此也不交谈。韩芸静静打量樊素,纤弱而凝肃铸成一种特殊的神韵,薄唇毅然紧抿,透着漠然不可及的悒郁。曾经,在她们共处的日子里,挽紧手臂,便有一种亲昵得如同姐妹的情感,总以为未来不可知的岁月,一定可以共度喜悦与忧伤……韩芸的心隐然绞痛,因她对樊素的苦恼,全然地爱莫能助。
火车进站了,樊素提着简单的行李站起身,韩芸忍不住握她空着的手,急切而不知所云:
“好好的……珍重……”
她转脸看着韩芸,扇动睫毛微笑,那笑意融化了冰霜。韩芸最爱看她笑,因她一笑便尽扫眉宇间的轻愁与早经世故的沧桑,她笑起来总像个稚气的孩子。
3
樊素回到台北,她生活的地方。白天,她是出版社沉静的小职员;晚上,她是“万象剧团”狂热的演员。从求学时代,她就参加了这个戏剧团体。团长霍天纵是她的戏剧启蒙老师,她对霍天纵始终保持敬慕与慑服。他们常在一起谈人世间的无常,霍天纵开朗达观,是十丈红尘中少有的清明者。
这一次,他们策划演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探讨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