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楠一听,有所感动,她没有想到楚荆有这样细腻的心肠,竟然还能够想到她的女儿?
她说谢谢你!谢谢你还关心着我的女儿!我会找人帮我代接一下的。
楚荆说好吧,到时候你自己过来呢?还是我开车去接你?
芷楠不假思索地说你那么忙的一个人还有时间跟我客气,我自己坐公交过去就可以了。
挂了楚荆的电话,芷楠又给一个小朋友的妈妈打电话,说了自己的情况,对方一个劲儿地说好的,放心好了,接两个孩子跟接一个孩子有什么区别呢?就当我又白捡了一个女儿吧。
芷楠说好啊,就当是你收了个干女儿好了。
把接女儿的问题解决掉,芷楠略微松了一口气。
桌子上摆放着的还是韩梅前几天送过来的资料,她几乎从没有动过一张。作为新任的社长来说,自己是多么失职呀!想到这里,她内心一阵愧疚,一股酸性的液体不住地往上涌。她走到洗手间吐了几口唾沫,洗了洗手,然后回到办公桌前重新坐下来。片刻的思索过后,她抓起桌子上的固定电话,给韩梅打了个电话让她到社长办公室来一趟。
没有二分钟的时间,韩梅到了。
芷楠说目前我们丝网跟其他媒体相比较,虽然有我们自己独特的优势,但是我们却明显地落在了别的媒体的后面,你看看,我们什么时候召开一次紧急会议商讨一下我们目前的状况和出路问题。大家可以群计群策,只要对丝网有利的我们都可以采用,哪怕是独辟蹊径到了极点的,我们都可以接受。我们要的就是这份冒险的精神,这个时代再不冒险,大家就跟迷惘的鱼群一样等着一起搁浅海滩吧。你可以先把大概的意思传达给各个部门,到时候我们开一个丝网报业大会,哪怕是后勤部门的人员也要参加。
韩梅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关键是你自己现在有什么想法了吗?我们要先有个想法,到时候大家万一没有什么好主意的时候,我们可以拿出我们自己预先准备的一套来讨论一下,你觉得呢?
芷楠点了点头,说想法倒是有,只是也就灵感一现的东西,还没有形成系统。
韩梅说能够说出来听听吗?
芷楠说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其实农村里比我优秀的人大有人在,读书考大学只是其中的一个出路。他们有的能歌善舞,有的能够做出很优美很复杂的手工,有的能够画出巧夺天工的画作,有的能够诊治大都市里专家教授都不能够医治的不治之症,可是,他们的出名,有名,也仅仅局限在一个狭小的范围,甚至是一个很蹩脚的犄角旮旯。在人类大写的历史中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声音,他们就像是曾经的一部女性的历史一样,但是,我个人觉得真正的大师在民间。我很想发掘一下这方面的题材,给我们气数如同游丝一般的丝网充充新鲜的血液。木乃伊还需要保养呢,何况我们丝网呢?
芷楠说到这里,不说了。韩梅听得有点意犹未尽,她不住地对芷楠说接着说呀,接着说下去。
芷楠说你还想听什么?我其实真的还想说,我想说我们农村的孩子读好书真是太不容易了,条件也不允许,虽然我觉得我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我有一个比较开明的家庭,我的父母大力支持我们读书,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哥哥就给了订了《儿童诗》、《小溪流》、《儿童时代》、《少年文艺》、《幽默大师》、《智慧树》、《诗潮》、《诗刊》、《人民文学》、《文学报》、《青年文学》、《台港文学选刊》等等等等期刊杂志,可是我们那里也就我们幸运,所以也就是我们最早从农村里走了出来,可是那些别的孩子呢?他们不是不聪明,只是他们没有太多的机会让别人发现他们,展示他们,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匹黑马,关键就看有没有慧眼的伯乐了。
芷楠停顿了一下,接过韩梅端过来的一杯水。
韩梅笑眯眯地看着芷楠,继续说呀,口渴了就喝,喝了再接着说。
这半是调侃半当真的话其实是真的,芷楠自己也笑了,说我还真想说,总觉得这些年被什么东西压抑着,今天倒出来给你听听,我心里也就痛快多了。
韩梅依旧笑眯眯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芷楠说还有一个空巢老人问题,现在我们很多的媒体已经关注到了留守儿童的问题,觉得孩子们应该得到父母的关爱,得到社会的关注和救助,其实空巢老人的问题才是最为紧迫的问题,不管怎么样,孩子还有明天,可是老人的日子已经是接近黄昏了。像我们这种孩子们都考上大学的家庭都深有感触,现在的村风民风冷得淡得比冬天里水泥管地下井里面新提出来的水还刺激人,不是一般的冷漠呀,动不动就吵架打架,甚至动刀子动锄头的,打死了一个还不行,还得再带着几个去见阎王,你说说看那些空巢老人的日子能够好过吗?家里要人没有人,要力气没有力气,现在不管家里地里都是现代化的东西,电一触碰得不对就会要一条命,就是一瞬间,一刹那的事情。老人自己敢碰吗?手还没有触碰到呢,就已经在哆嗦了。以前出来个长辈,大家都很敬重,现在出来个长辈,别说敬重,有谁会理呀!就是因为你老了,谁还求得着你呀!没有用了,靠边站吧,不管他以前沾过长辈的多少光,现在都忘了!不知道感恩,没有一点敬畏,你说可怕不可怕!
说到这里,芷楠停顿了一下,韩梅说你说的问题我能够理解,但是没有真正感受过,因为我是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的,我们祖上迁到这里已经有二百年的历史了,我们以前也是农村过来的,可是我们对于农村没有什么印象,就只觉得是很脏很累很穷的地方,其他的没有什么概念。
芷楠说这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农村,其实淳朴的人还大有人在,只不过被几个不学好的人给带坏了。网络的普及是件好事,现在农村的哪个犄角旮旯都可以互联网了,可是网络上好的东西不知道学,偏偏学那些不好的东西,你说这还能够有个底线吗?网络上的坏东西不用学,一看就会。年轻的一代对这种东西又缺乏辨别力和自制力,一下子栽进去了,淹死在网络上的人难道还少吗?所以这方面的问题我觉得我们也要讨论一下。
还有农村的残疾人问题,假如一个家庭出了一个残疾人的话,那他的全家几乎都抬不起头来,因为有人动不动就会指桑骂槐地对着人家骂上一通,有的时候也许并没有有什么过节和矛盾,但是大家一有不快,或者自卑的时候,想找个出气筒的话,我觉得很多人都会想到那些最为弱势的残疾人,或者乞丐,这也是很严重的一个问题。现在弱势群体的命都没有城市里一只狗命值钱,城市里养一条狗都要到派出所登记报个户口什么的,还要定期地检查体检,洗浴,吃完东西还有人陪着下楼走走,看见块光滑的石头就两腿扒开,撒尿,主人还美滋滋地看着,大便了还有人拿张报纸餐巾纸给捡起来处理掉,现在城市里一个家庭养一只狗的成本足以养活农村里一家人了。
韩梅听到这里,不住地偷偷地乐。
芷楠说你以为我说笑话呢,是真的呀!
韩梅说我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这种现象哪个小区里没有?我想说的是你说了也不少了,总结概括一下的话,基本上就是针对着我们社会上的弱势群体的,不过,对于这些问题你有什么大概的应对措施吗?
芷楠想了想说,初步觉得是不是在全国发布一个招聘信息,外派,或者下放记者到农村,到基层去,挖掘一下我们农村中的正能量,这是我们丝网最需要做的。现在的城市,媒体基本上都已经饱和了,题材也被挖掘得下面形成一个空洞了,我觉得应该是向农村进发的时候了,就当是来一次诺曼底登陆吧。
韩梅想了想,点了点头,说,芷楠你想得是很不错,可是要是真正实行起来,也是很费脑筋的,那么穷,那么差的地方谁愿意去呀?一条新闻,一个纪实片出来,我们的成本费要计算的吧?这都不是我们脑筋一动就能够做到的。再说,去农村就代表着一定的风险性,投资物力需要冒险,投资人力资本更需要冒险,谁又肯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呀,我也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答案想出来了,可是又跟实际产生了距离,这些问题为什么总是这么麻烦呢?想想胡适老先生以前教导我们的大胆假设,虚心求证的理论,可是,假设求证过后又能够怎么样呢?还是有现实的问题羁绊着,什么时候现实的问题才能够变成一匹脱缰的黑马呢?
韩梅也想了想说,看来这个问题还是留到我们全社讨论的时候再说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估计大家会想出一个好的办法的。
芷楠说好啊,到时候大家多提提建议,我们选择一两个可行的方案再集中研究一下,等等该调研的调研,该下基层的下基层,实在没有人愿意下去的话,我先下去踩踩点也是可以的。
韩梅说你疯了,你走了,社里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怎么办?问谁去呀?
芷楠说这有什么?现在通讯手段那么多,你还怕找不到我?人家有的人还真的就怕被人从哪个洞穴里挖出来呢!古代的竹林七贤再次现身的话,我估计每一个人手里都配备了几部现代化的通讯设备,甚至比我们的都多,因为他们的学习量和作业量比我们大多了,要不怎么能够称呼他们贤人呢?
韩梅说你这样一说,可不就是有点玄幻色彩了?
芷楠说古为今用吧,哪里还得那么多的玄幻,只不过是脑子里忽然飘来了一片彩色的祥云而已,其实神仙和俗人大概也就一步之遥,一个住在草棚里,一个连草棚也没得住,干脆直接升到天空,拣一片好看的云彩坐坐,其实那个没有草棚住的人过得比有草棚的人更加逍遥——那就是神仙!我真想有一天我是不是……
还没有等芷楠说完,韩梅说你也想借片云彩坐坐去?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逗乐了,芷楠笑着说我想住住草棚倒还是真的。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们家养了很多只猪,母猪生下了很多的小猪仔,我的父亲一边给母猪接生,一边拿劈开的木头生火,为的是让冬天的猪窝里暖和一点,同时还拿了一把熬草药的砂勺,里面是香喷喷的烩饼子,别看没有加什么油,锅里就会自然地飘出一股香味,大家都说砂勺里不管做什么都很香,那个时候的我是很享受的,站在猪窝的外面,或者走进猪窝里面,守着正在生产的母猪,看着一只只滚落下来的小猪仔,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吃上这样香的烩饼子的。那个时候的我,要起很早,到十来里地的别的村子去上学,所以才有这样打牙祭的机会。那个时候的我,不盼着过年,也盼着母猪生产,不但是能够吃到香喷喷的砂勺烩饼子,而且能够跟大猪小猪一起住在我父亲给猪搭起的草棚里,那样的日子真是刺激呀。
韩梅在旁边听得眼睛都直了,她定定地直直地看了芷楠一眼,说芷楠,你不会是真的想去住草棚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