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千阳人在半空,略略侧首,道:“明白了。”他火红披风张开,身法轻灵,如大鹏展翅,转瞬掠过无数圆叶,朝湖心追赶穆青露而去。
段崎非一颗心似裂成十七八片。狂呼道:“姓樊的,你爹不是忠臣吗?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他无暇再缠斗,甩开白泽,也想赶往湖中。忽感后颈一凉。已被白泽五指紧紧扣住。他用力一挣,白泽忽举起另一只手,朝他背心一点,段崎非穴道被锁。浑身一麻,被白泽从水边提开,扔在岸上。
白泽脚步一展。似也想掠上湖面。樊千阳的声音忽远远传来:“站在原地!本将军处事,不需插手!”白泽身势一顿,悻悻停足。
他立在段崎非斜前方,段崎非恨意满怀,手脚却无法动弹。他悲愤交加,嘶声道:“你同她素不相识,究竟有何深仇大怨,非要赶尽杀绝?”白泽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玉白衣衫沾上了点点污泥,在夜风里翻飞。
段崎非费力抬颈,望向湖心。樊千阳已越过田田荷叶,将穆青露阻在湖中。他二人离岸颇远,红白两道人影,正各自出招。人影数度交错分合,穆青露的身影连连后退。白泽似极烦躁,踏前两步,运起内力,将声音遥遥传出:“你若自负英雄,不敢对女人下手,就趁早退开!”
樊千阳喝道:“看招!”喝声里,他反手拔出背上思鸣剑。青光照目,剑气思鸣,朝穆青露当头劈下。穆青露长长的黑发,与溅满血迹的白衫,在剑气包围中飘动不息,她茫然举手,往空中一挡,樊千阳的重剑却毫不留情,继续下压。
穆青露晃了两晃,似力绌难支,重剑已压至头顶。她猝然缩手,仿佛想逃,却脚底一软,从荷叶上踩空,猛地栽入水中。她在水里连连扑腾,周围花叶受到惊扰,簌簌抖动。樊千阳伫立荷叶之上,握住思鸣剑,青光映着粼粼水波,牢牢指向她。穆青露几度挣扎,一双雪白的手屡次探出碧波,企图攀住荷茎,浮出水面,却都被他用剑锋逼了回去。她又挣了几下,终于力竭,绝望地将手一松,缓缓沉入水中。水面上咕咕咕浮起一串气泡,渐渐消散,花叶也慢慢停止了摇动,天地复归于平静。
樊千阳退后半步,瞧了瞧水面,忽又举起思鸣剑,一剑朝水里斩去。青光纵闪,剑气横飞,片片碎叶伴着粉色莲瓣,在幽蓝夜空中纷纷洒落。
段崎非嗓中干裂,已哑到喊不出声,满湖青荷,似都染满血色。天旋地转间,眼角瞥见一道人影自远处跌跌撞撞扑来,那人满身血痕,在湖畔怔立片刻,忽地长跪不起。段崎非用力瞪大双目,见那人泪流满面,英俊的脸上交织着悲恸与绝望,赫然竟是司徒翼。
他无法再看,发疯似地垂下头,前额和脸颊撞上粗糙的泥地,在碎石土块上擦来擦去,却丝毫不觉疼痛。耳畔忽传来脚步声,樊千阳和白泽一左一右,回到他身边。樊千阳的声音很冷静,在问:“这位就是渊公子?”白泽道:“带他回去。”樊千阳“嗯”了一声,忽又问:“那个跪在湖边的人是谁?”白泽道:“不必管他。走。”
段崎非胸腔似要炸裂,樊千阳和白泽却已一人一边,将他扶了起来。他拼尽全力,才紧紧闭住嘴,心中却有声音不断狂呼:
“终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我要你俩偿命!”
昏昏然中,忽听得杜息兰轻柔的话声响起:“渊儿,你受惊吓了?没事了,来,咱们回家。”
段崎非一听她的声音,霎时所有悲怨混杂着全身血液,一起冲涌入脑。他嘶声道:“渊儿?去他。妈。的渊儿,我不是甚么渊儿!不是!”
杜息兰已来到他身后,纤纤双手,拥住了他的肩。朱云离的声音陡然间也响起,依旧平静,却不容置辩:
“你就是渊儿。你是我和息兰的儿子。《淮南子》中有言:‘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你一出生,我和你母亲就对你寄予了厚望,所以,你的名字,就叫做朱于渊。”(未完待续。。)
第151章 痴儿女(一)
红日平西,遍洒余辉。层层叠叠院落中,一堵堵朱墙衬着明黄色的瓦檐,沐浴在浅金色的夕光里。
楹柱林立,长廊望不到头。雕花红漆栏杆前,一对翠绿的雀儿扑扇着翅膀,探头探脑,刚栖停一会,却又被突然传来的嬉闹声惊飞了。
四名明艳的少女,正说笑着自檐下走来。她们身形相仿,容貌殊异,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蓝色道袍。她们至多不过十六七岁,言谈之间,皆充满少女的天真与巧稚。
内中一名圆圆脸的少女道:“咱们在这坐会吧。”语声带着北方口音,脆脆的煞是好听。
另三人道:“行啊。”一同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坐下。
圆圆脸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朝嘴里塞了一块,笑道:“这些日子好轻松,我似乎长了不少肉呢。哈哈。”
另一名有着细细柳叶眉的少女道:“就知道吃睡,等恢复歌舞演练后,挨骂了可别哭。”
圆圆脸扁了扁嘴,没有说话。旁边两名少女中有一位抢着道:“依我瞧啊,乐舞官们忙得很,这演练……十天半月内恐怕恢复不了啦。”
柳叶眉奇道:“为甚么?”那名长了淡淡雀斑的少女笑了笑,说道:“内院最近来了贵人,上头一时没空管咱们。”
圆圆脸顿时精神抖擞,停下塞糕点的手,道:“是呀,贵人!听说是朱大人家的公子!对了……”她脸突然红了红,才接着说了下去,“那位……渊公子,他怎样啦?”
柳叶眉的脸颊也泛起浅红,她应道:“说起来,自从十天前碰巧见着渊公子一面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他呢。”
雀斑道:“唉。渊公子刚被送来的那天,那模样儿可真令人担心。”说着。她轻轻拍了拍胸口,眼睛却有些发亮。
圆脸道:“对呀。那天的祭祀大典排练刚结束不久,咱们几个出了玄武殿往大门走,迎面正好碰上渊公子一行人。他……他……第一眼可真吓了我一跳。”
柳叶眉语音含着轻怨:“他被好些人簇拥着送进来,可是他的衣裳又破又烂,头发凌乱,脸上还积着厚厚的血泥。我听人说……渊公子曾被歹徒劫持,千辛万苦才救下了他。他们没日没夜,连赶好几天的路,只为将渊公子平安送回京师……但既然如此。为何又让他这般落魄,一路上也不替他擦洗擦洗?”
雀斑道:“怎么没擦?光是从进大门到前殿的路上,就有好几个人想替他擦脸,只是那蘸水巾帕一凑近,就被渊公子暴喝‘滚开’。有人想讨好他,端着盛满水的木盆跑过去,或许是哗哗的水声惹恼了他,他直接就把盆砸了。唉,他那天虽蓬头垢面。但瞧人的眼神,可真……可真……”
圆脸道:“他弄成那般模样,定然遇到过甚么惊心动魄的大事儿……息兰夫人一直跟在他旁边,穿过后殿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跑上去抱着渊公子哭,渊公子顿了一顿,总算没有挣开。息兰夫人哭了一会。掏出手帕去替他拭脸——幸亏有那一拭,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