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动了下,阿米娅掀开帘子跳了下来,刚才她正在给莫娇娇倒水就被其扯过水壶一把丢了出来。捡起水壶一看,漏了小半。
林书翰见罢走上前,对着车帘道:“灵郡在打仗,没法采买物资。如果你嫌弃的话就只能饿一顿。”
莫娇娇掀开车帘,头戴宝珠冠一身锦衣华服的她光彩夺人。她居高临下瞪视林书翰低语嚷嚷道:“有没有吃食是你的事,我是公主!若把我饿死,你们全都得陪葬。”还真是公主派头,听她这番话,趴在车顶的鼹鼠虚睁了下双眼,继续睡觉。
伺候一路的阿米娅面无表情,就着敞开的壶嘴咕嘟几口喝光了剩下的水,喝完水又开始啃食馕饼。
林书翰被动妥协:“行,我给你去搞吃的。”
阿米娅对林书翰道:“我跟你一起。”
林书翰和阿米娅一起走出营地。月影清辉之下的沙丘就是一个个半圆形的剪影,连绵起伏如同汪洋中的波浪。林书翰道:“你与她同样离开沙海十多年,可你适应挺快。”
阿米娅哼笑下,她是奴隶的女儿与莫娇娇不一样:“她是公主,理应被优待、被宠爱。”
林书翰一眼看穿两人,说道:“有些人把故乡唱进歌里,有些人把故乡埋在心里。而你显然没忘记这片沙海。”
阿米娅闻言想起莫娇娇在监察司地牢里唱的沙海民谣,说道:“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想念故乡是本能,因为故乡能带来安宁,抚平心中恐惧。但在享受过东京城的繁华之后,不是谁都能再回沙海生活的,除非这里有能让他们心安的人。”
“你了?”林书翰问道。
阿米娅轻笑了下:“我娘伺候了两代女王原本她也可以嫁给一个城邦主。可惜她爱上了个奴隶,一个来自东方的奴隶。我没见过我爹,听我娘说他打了一手好算盘。我娘跟着他当了奴隶有了我,他却跟着他的商队伙伴逃跑了。女王把我卖给了西家。我跟着西克进入西帕高地,穿行沙海一路到了东京城。我娘死后我就没有故乡了,能让我活下去的地方都是我的故乡。”
两人走到离送嫁队伍相隔了半里的另一个行商营地,这是由胡奴归所带领的八百北卫精锐伪装的商队。林氏商贸早在年前就搭上了沙海十二部使团,在缴纳了一笔不菲佣金之后,十二部使团答应为这支西行商队保驾护航,承诺从阳关到泽拉夫河流域的一路平安。而实际上,西出阳关之后,每进一座城池都会被收取一笔通关费。
这支商队也不尽然是北卫精锐,其中有负责西拓计划的林氏商贸与鼎汇丰人员,商队的终点是伊斯坦布尔。
商队营地的人基本都已睡下,胡奴归拿过半个馕饼对林书翰道:“外围巡逻时捡到的,有支队伍尾随我们,估计有天了。这就是他们眼梢在观察时遭遇我们巡逻,着急逃跑丢下的晚饭。”
比起弄清尾随之人的身份,林书翰更关心如何弄到水:“带五十人等后半夜他们消停了摸进灵郡搞点水出来,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向西横穿无人区,直达穆容部。”
“等后半夜吧,我们摸了下他们交战规律,午夜至来日午时都是休战期,灵郡人还会开城做买卖!”
林书翰乍舌:“还有这种打法?”
一旁的阿米娅接话道:“夜力部只是想让细丰部让出水源,并非想要夷平灵郡。从初秋开始就是沙海腹地的旱季,只有灵郡有地下水源,夜力部打他们是为了让细丰部平价卖水,而细丰部还击也是为了不让夜力部得寸进尺而已。两方都不会掉以轻心也都不会全力以赴。这样的进攻与防守战会持续到来年雨季,期间沙民之间的交易买卖不受影响。”
林书翰摇头感叹,沙海若真有位能统一全部的领导人出面调停此类纷争就好了。“两方还要休战的话,五十人太扎眼,我们去几个人摸摸城内情况。”午夜,林书翰、阿米娅、胡奴归和纪无碍带了两名精锐,打扮成行商客摸进了灵郡城外。胡奴归一早摸清了路线,可以绕开夜力部的队伍到达灵郡。
可走入原定路线后才发现居然有人盘查,好在阿米娅一口标准的粟特语与样貌让士兵相信他们是当地人得意蒙混过关。
城门外挂着很多夜力部战士的尸体,往来居民穿行其下并不在意。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打开灵郡夜市。
夜市上的交易全是生活物资,度日所需,交易量很小。紧邻城门的地方就有卖水的,每人限购一陶罐。纪无碍买了罐石脂油用于改良火器,西行出米脂之后,这种未经提炼的石油作为生活用品随处可买,包括用石脂油制作的车轴润滑膏也是流通物。
林书翰只得买了几个香瓜,和阿米娅商量能不能找掌管灵郡的细丰部买水。阿米娅则表示地下水源出水量有限,又正逢两部打仗,大规模买水会激怒夜里部说不定还会引来匪寇在无人区伏击他们。听她与沙海使团长一致的说法,林书翰也只能作罢。
几人走出城门,忽感脚下传来细微震颤,再抬头漆黑平野上成片光点由远及近隐隐晃动。是马队!林书翰几人赶紧沿着城墙跑向寂静的另一方却被士兵队伍逼在城墙土垛下躲避。
顷刻间,马蹄踢踏渐如雷鸣,城门关闭,城墙上响起连串号角声。
石脂油的运用让攻城显得尤为艰难,火焰一团团从城墙抛下点燃了夜空,也照亮了攻城队伍。胡奴归首先发现异常,夜力部所用攻城方法皆是铁爪等攀爬绳,在他这位侦察兵的眼里纯属走过场,而眼前的马队拖行的是正经攻城车有高阶有石椎。行进至石脂油投掷范围之后,马队撤下,一排士兵在前用盾牌保护攻城车前进。见此架势,胡奴归道:“我们得跑,这次真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