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他们“老大”的神情,似乎又要大干一场。那兵士心里叫苦不迭,尽量使声音镇定,“校尉大人,可要向李将军传信?”
李翔斜睨那兵士,以书简为卷,随手在他后脑敲了记,“着什么急,不还没打起来么?”
那兵士摸着后脑勺,实在搞不明白,就大着胆子问,“那等打起来不就——”
李翔森冷的目光让他把那句“来不及了”赶忙吞回肚里,行个礼便去了。
那帐帘一揭,明亮的阳光透进来,随着帘子落下,便又给挡在了外面。
李翔慢慢坐下来,神情松懈而疲惫。
他只是想,打一打也好。再这么呆下去,可要憋闷死。
隐隐的,眼前浮现出她不赞同的面容,“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忽然微微笑了,是,就胡闹了,怎样?眼角那样苦涩,他仰起头,望着营帐上透气的窗口,那一线的阳光,喃喃道,“我就胡闹了!老大,你要是看不惯……就回来吧!”
那一束阳光,虽然微弱,可聊胜于无。他知道她回不来了,可总有这样一线希望。即便这希望仍然无法实现,就让他闹上一闹吧。
这是最后一次。
他对着空气发誓,又像是在许诺,“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不会再胡闹。”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流言甚嚣尘上,一传十,十传百,直至尽人皆知。
士兵们非常矛盾,他们对李亮的敬重并不亚于木兰。也正因为如此,许多人更感到失落、不解,甚至出离愤怒。他们本能地希望这不是真的。
所以当剑拔弩张,人人在心底里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希望而战。他们使自己相信这样做是对的,并没有扰乱军纪,并没有违背军人的天职。
李翔在最后一刻才派人去将军府知会李亮,注意,是知会。因为即便李亮赶到,这一场混乱怕也难免了。
说不清是哪方先动的手,猎猎秋风卷起黄沙漫漫,遮掩住那一张张群情激愤的脸。枪林剑戟,对的却是自家的兄弟。他们真的疯魔了么?
木兰几乎不敢相信,她面前的这支军队竟是北魏的精锐,国家砥柱。
作为这支军队的训练者和曾经的指挥官,她感到惭愧,继而是费解。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这些兵们,这些曾经被教导纪律高于一切的兵们。这是支铁的军队,每个士兵都那样的出色和优秀。她曾以为他们能经受住任何考验。
未料得是如此的一番局面。
连武功卓绝的申屠嘉也忍不住动容:“木兰,你待怎样阻止他们?”这是一团势力凶猛的流沙,那爆发力虽然短暂,却实实不可阻挡。其中不乏尚存有一丝理智的人,只是身不由己。而木兰竞想以一己之力去逆阻这狂潮,别说她现在行动不便,即使是他也没这个把握。
木兰在马上回眸,虽是荆钗布裙,飒爽英姿依然不减从前。她忧心忡忡,仍不失冷静客观,“这对战的两方,各有长短。中军将士均是自各军挑选而出,无论是人数、军备,他们都略胜一筹。而北地军团虽有相当一部分刚招募来的新兵,实战经验非常地丰富。”
申屠嘉极目远眺, “我看这两方势均力敌,反而更加麻烦。”
木兰摇摇头,“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能战之,少则能逃之。’可是这个论战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指挥官对战局产生的影响。”她叹口气,对着申屠嘉安静的黑眸,继续说下去,“中军的指挥官是奚斤的副官,这人我很熟,沉稳可靠,战术上却过于保守。相反奚斤打起仗来总是锋芒毕露,他……皇帝当初任命他作奚斤的副官,原有相制之意。”顿了顿,“可今天是这位副官来统领中军,他会保守估计自己的实力,按照兵法以分化敌人去确保胜算。”
正说着,前方已起了变化。果见令旗挥展处,中军兵分三路,企图以蛇蟠阵对北地军团各个歼灭。
“可他错了。”木兰接着道,“另一方的指挥官是李翔!”她不再解释,催动胯下马儿往前奔去。
两军交战,重在气势。中军将士确实熟练阵法,但他们遇上的却是诡计百出的李翔,同时也是那个煽动士气从来最不遗余力的李翔。当两方的指挥官根本不在一个段数上的时候,胜利的天平往往会发生倾斜。
可她却断不能叫它如此。
虽不是性命相搏,可两人战况之激烈,足叫旁观者为之捏一把冷汗。
弃用刀剑,那军中以“铁拳”著称的奚斤提着醋钵般大的拳头过来,满面狞笑,“李亮你小子可是自找的!”
他猝不及防吃了一拳,啐了口血水,只是淡然以对,“你以为我怕你?”旋身躲过奚斤的又一击,却是飞快地出腿横扫对方下盘,待奚斤脚步稍浮,紧跟着一拳递过去,正中其下颚。
看着骂骂咧咧的奚斤嘴角淌出血,李亮只是笑道,“什么铁拳!看来跟我也是彼此彼此。”果不其然将那头猛虎激怒,更加凶暴的扑过来。
他想他需要,需要这么一场恶斗,来忘记一切。
那些想忘却忘不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