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舟的汉子讷讷地答应着,一只脚涉在浅水里,情不自禁地跪下来,向着老人叩了三个头,遂登舟自去。
“狗才——”紫袍老者目睹着小舟的去向,面现忿容。很显然,他是怀恨于舟子的无知,冲犯了什么忌讳。
辫子大汉到了河边。
紫袍老人转过了身子。
彼此仍然是一言不发。
陡然间,红光大盛,水天之际,跃出了磨盘般大小的那轮红日——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辫子大汉淡棕色的面颊上冲现出了一片红光,截然不同于适才的郁郁神采!
剑插在他脚前的沙地上,把子上罩盖着一块红布。显示着他出道以来,一直就不曾改变过的自负豪气。在杀人之前,他总喜欢博得一个彩头——那块搭在剑把子上的红布,就是这个意思。
紫袍老者当然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无疑是他平生所遇见过最强大的一个敌人。
然而,凭他的杰出武功,以及技压四边的威望,绝不容许他向面前的人示弱!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生要强惯了,掌中剑最爱斗的就是那种狠厉的狂人;偏偏这个狂人也找上了他,真是干柴碰上了烈火,针尖遇上了麦芒——就是这么一回事。
“向阳君!”紫袍老者打量着他的对手,“你一路南来,自称遍七省无敌,今天遇见了老夫,我要你血溅五步,黄沙盖顶。不如此,不足以显示我苍海客的盖世神威,哈哈……你死定了!”
狂笑声扬空直上,惊飞起一天沙鸥。
千翅翩跹,万羽缤纷,勾画出此一刻动人心魄的绮丽景象!
笑声动人心魄,飞鸟乱人视觉。
苍海客的战略一惯如此,的确算得上高明二字!
无以比拟的那种快——就在他身躯前扑的一刹那,肩后长剑匹练般地暴射出一道奇光,雷电般向着辫子大汉袭了过去。
一片黄沙自辫子大汉足下扬起——
飞足、旋身、起剑,三式并成了一招,辫子大汉施展出好身法!
人影交错着擦身而过,一仰一伏,形成了歪斜的一个十字。
在这十字形里,两口剑呼啸着拉开来,一个往南走,一个向北去。
往南走的是辫子大汉。
向北去的是紫袍长须的苍海客。
他只前进了七八步,随即站住不再移动——一股鲜血直由他长袍下端,紧贴着他一双裤腿溢出来!他先是弯下一只腿,继而腰身,最后是全身突地倒了下来!
辫子大汉早已去远了。
一剑出手之后,他已预卜先知,甚至连头也没回,就沿着浪花轻起的沙岸,一径踏沙涉水而逝。
岳州府,岳阳楼,近午时分。
食堂里聚满了客人,登斯楼,俯视洞庭浩如沧海,令人心旷神怡。来岳州未抵岳阳楼者,诚所谓不解风情也!
客甲姓曹,名文典,衙门里的一个典史。这年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地方上太平,使这个本来就够清闲的差事,可就更清闲了。
客乙刘吾,人称刘三爷。岳州府三班衙役当差,大班头“铁掌”刘昆是他大哥。刘吾行三,还有个刘刚行二。兄弟三个一堂当差,地方上称之为刘氏三杰。在岳州提起刘家三昆仲,无人不知,也是最最难缠、最叫人头痛的三个人物!
除了曹典史,刘捕快之外,座头上还有三个人——
西门老长兴布号的二东家马乐山,和泰油坊的张老板张快嘴,以及地保赵小川。
这样的五个人凑在了一块儿,那份热闹可就别提了。五张嘴不但忙着吃,更忙着说。
吃的是油盐酱醋,说的可是五湖四海——且慢,今天的行情,可是透着稀罕!
紧张的气氛不单单显示在这张桌子上,整个的岳阳楼楼堂里,看上去也有些古怪,人人谈虎色变,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曹文典拧着双眉,叹息道:“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我曹某人活了这么一把子年岁,这种人、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过。”
刘三爷瞪着眼:“谁听说过?别说是你了,兄弟成天价在刀尖上打滚的人,这种事也他妈的闻所未闻,可是千真万确,就有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