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不敢去!”卓昭节撇嘴,“我如今什么都不会,稍微多学两天的人都能够教我半晌的,非要去看他的脸色做什么呢?再说李延景自己都说了,他在江南不待很久,是要专心教导孟妙容的,纵然念着外祖父的面子允了,我也不过是陪孟妙容读书,李延景定然是什么都紧着孟妙容的,哪里会仔细为我讲解?反而那没见过的谢娘子,为着能够得咱们家照料也会倾囊相授的,外祖母,我就去那谢娘子处罢?反正如今我是从头学呢!”
她心里嘀咕着既然都在李延景跟前留下坏印象了,再说如班氏所言,李延景这样的国手名家,根本就不缺弟子,如今又收了关门弟子——自己从此刻努力改过,再打动他,中间要用掉多少心血诚意不说……李延景的记名弟子做着,到底比入室弟子低一头!
与其到李延景跟前低三下四,还不如让那谢娘子教着呢……当然李延景是国手,可国手的弟子难道个个都是国手?李延景的师傅也没什么名气吧?
即使李延景入室弟子的身份到了长安也许是个便利,但偌大长安也不可能每个贵女都是他的弟子吧?卓昭节才不稀罕靠某人弟子的名头才能得到的认可……
当然这些理由翻来翻去,虽然有一点,但最大的缘故的确是班氏说的——她不想再去见李延景了,虽然不全是怕了李延景,但若李延景自己嫌弃她惫懒也还罢了,可却还有长安的长辈那么一折……卓昭节认定那长辈只有自己的父母,想到远在长安的父母,碍着十五之前不能亲近的说法,连写信给班氏都不敢多问一句……到底也是极惦记自己的……
这一回长辈托了李延景,却不想自己不争气,反而成全了孟妙容,更在李延景跟前丢了脸……再看到李延景的话,卓昭节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勇气不落荒而逃。
她坚持要按着同那方娘子的约定去拜谢娘子为师,班氏劝不过来,只得道:“那我让人去打听打听那谢娘子的技艺到底怎么样……再者,她能不能到咱们家来教导。”
“谢娘子接了博雅斋的。”卓昭节提醒道,“纵然另外请了掌柜看铺子,但如今才接手,恐怕脱不开身吧?”
“她一个女流之辈,盘下博雅斋无非就是为了有个生计。”班氏不在意的道,“若得咱们家帮衬着点,也没什么闲人敢去打主意……抽出点辰光来上门教导你有什么不可以?说起来博雅斋虽然在秣陵名气不小,但如今换了新东家,还是个外乡来的小娘,以前的老主顾怕也不肯相信呢,若咱们家请了她来,也是给她宣扬了,恐怕她求之不得,如此也免了你辛苦的往外跑。”
班氏这么决定了,当场就派人去打探,到了晚饭前,去的人才回来,带回的消息却是让班氏先满意再不悦:“小的先去了太守府,江夫人让孟小娘子亲自出来和小的说的,道那谢娘子,孟小娘子也见过两次,琵琶之技是好的,李大家也赞过,道是因着年岁的关系,火候未足,但已经十分难得了。后来小的再去城北打听,博雅斋附近也都说博雅斋主是对那谢娘子非常的看重,几次亲自送到门口……不过,小的方才去博雅斋里询问谢娘子坐馆一事,谢娘子却道她只能在博雅苑里教导七娘。”
“你可与她说明是我游家邀请?”班氏皱眉问,她本以为一个外乡来的独身女郎,本地亲眷又不能帮她什么,翰林家相邀,那怎么都该跑快点才对,却没想到那谢娘子居然不肯。
“小的说了,但谢娘子说,她不肯到游家来坐馆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博雅斋原本的东家要回乡才把店转给了她,一同转的还有博雅斋主的一些制琵琶的技艺,谢娘子说她虽然之前就跟着老斋主学过点了,但究竟不纯熟,为着不至于生疏,趁着老斋主转完铺子后还要收拾些日子,她要在博雅斋后头的库房里多练一练,所以每日只能抽出一个时辰指导七娘。”
班氏看了眼卓昭节:“每日就一个时辰?还得自己跑到博雅斋去学?”
“那就一个时辰吧。”卓昭节这会也有点吃不准了,只是她实在不想再去见李延景,就硬着头皮道,“博雅斋就博雅斋……反正也是坐车。”
“……既然李大家也说那谢娘子技艺还不错,你又是从头学起,那就先去几日吧。”班氏冷着脸,道,“不过话我给你说在前头……如果你这回又是一时兴起,或者学了几日就有各种理由不去……我也不打你也不骂你,往后你也别到端颐苑来了!到了你及笄……我早早送你回了长安省心!知道吗!?”
班氏鲜少这样严厉,又是当着下人的面,卓昭节心里委屈,但也知道自己从前的确散漫,想自辩都没有理,乖乖道:“是!”
见她顺服,班氏才又缓和了语气:“我是不赞成拜这个谢娘子为师的,不过你既然坚持,那就先去学着,若是她不好,记得回来要说,别误了自己!你辰光不多了,就这么两年功夫!秣陵能教琵琶的地方也多着,知道吗?”
“外祖母,我理会得。”卓昭节咬着唇道。
班氏既然准许了,到了与方娘子约好的这一日,卓昭节早起梳妆打扮,换了一身新衣,让明合捧了琵琶,点齐了拜师用的束脩,到端颐苑辞别了游若珩与班氏——两人今日倒没了严厉之色,只叮嘱她若那谢娘子不好,寻个理由回来,自有他们出面了断此事——当然免不了温言叫她用点心。
卓昭节一一答应,又给班氏看了束脩,班氏以为太重了点,给她减了几样,又让明合与明吉都留意着,若那谢娘子不成,回来不许隐瞒云云……这么叮嘱再三,才放她出门。
到博雅斋时,已经是辰中了,虽然今日这儿换了东家,但也看不出来热闹的景象,还是安安静静的,只是门口的两个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卓昭节因为有约在先,加上来过一次,只道换了新东家,一时没补上候门的小厮,也不以为意,直接带着两个使女走了进去。
到了斋前却见门是虚掩着的,隐约传出琵琶断断续续的声音,她想应该是那位谢娘子在试弦了,就轻轻敲了门,里头立刻有人道:“进来罢。”
这声音听着仿佛有些熟悉,卓昭节未及多想,推门进去——不由一呆。
宁摇碧倚在柜台上,一手执扇,膝上放着面底楼陈设的玳瑁琵琶,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神情百无聊赖……那日出来说过话的胡族老者袖手侍立在旁,方才那声进来想是他说的……另有两个胡姬,一持孔雀羽扇,正替宁摇碧轻轻扑着风,另一个托金盆,盆中白汽袅袅,盛满了冰,冰里浸着把雨过天青的瓷壶,另有一名昆仑奴半跪在地上,手持玉锤,仔细的为他敲着腿,另一名昆仑奴则垂手侍立在侧。
看见卓昭节,宁摇碧与苏伯也有些意外,苏伯笑着道:“游小娘也来买琵琶?还请少等,东家如今在后头。”
“世子!”卓昭节忙给宁摇碧行礼。
宁摇碧几乎是瞬间将无趣的神情换成了高贵凛然,他将琵琶丢还给空手的那名昆仑奴,淡淡的道:“不必多礼。”
卓昭节抿嘴一笑:“上回湖上多亏世子……后来咱们畏惧长辈责罚,竟不敢告诉家中,怠慢世子,还望世子海涵!”
她因为之前被班氏再三骂失礼,如今见到宁摇碧实在有点亏心,但这个这个赔礼赔得却是很放心,毕竟游若珩都去过宁摇碧在秣陵的别院了,听明合的说法,两边至少都是客客气气的,既然这么着,宁摇碧想也不会与自己计较什么。
果然宁摇碧神情淡然道:“游老翰林太客气了些,本世子说过,不过是小事耳。”
“世子何以在此?”卓昭节寒暄过了,忍不住奇问道,“是来买琵琶……还是向谢娘子请教的?”
“游小娘认识谢娘子?”苏伯好奇的问。
卓昭节点头:“此处旧主方娘子介绍我来拜谢娘子为师……好告长者,我虽在游家长住至今,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