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说,船上众人都是心中大惊。
海石惊的是,秋长风竟也是个锦衣卫。海石出海之前,从未听到这封锁号令,想必是出海后,号令才出。他们不知规矩,擅入海域,只怕都有砍头的罪过。叶雨荷却吃惊汉王行事的霸道,要知道海宁到昌国四卫的地域,几乎跨越海岸线千里,覆盖了浙江沿海大半海域。汉王这般行事,所为何来?
秋长风心中微有奇怪,暗想本来是赵王带锦衣卫赶赴定海,剿灭乱匪倭寇,为何汉王也来到这里,难道说……其中又发生什么变故?
心思转念间,秋长风笑道:“孟兄说笑了,大伙这么熟悉,孟兄当然会网开一面,不会小题大做,对不对?”
孟贤闻言,脸色一板道:“秋千户此言差矣。国有国法,军令如山。汉王既然下令,我等就应遵从,若无特别任务,就不能因为身份缘故,破坏国家法纪。秋千户擅闯封禁海域,本千户虽认识秋千户,但也不能徇私枉法。你说是不是?”顿了下,喝道:“来人,将秋长风拿下!”
他一直被秋长风骑在脖子上,这次有机会整下秋长风,决不能放过。若是放过机会,他就不叫孟贤了。
那些兵卫上前,长枪已逼到秋长风身侧。叶雨荷蹙眉,才待拔剑,秋长风怕她冲动,用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含笑道:“孟兄等等……”
孟贤大公无私道:“等什么……秋千户若想要收买本千户,可就找错人了。”
秋长风伸手入怀,掏出一张泥金帖子,向孟贤一展道:“孟兄不妨看看这帖子再说。”
孟贤本来打算,不管秋长风如何施展如簧巧舌、掏出什么,都要先将他押入大牢再说。他懒洋洋地向帖子望去,陡然间打了个哆嗦,颤声道:“驾帖?”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秋长风掏出的是驾帖——大明横行无忌的驾帖。
驾帖一到,如天子亲临。驾帖一出,文武百官均要尊驾帖为先。驾帖上若让人死,人不得不死。
这不是大明锦衣卫的规矩,而是永乐大帝朱棣立下的规矩——持驾帖者,拥有先斩后奏的大权!
就因为这样,驾帖素不轻出。就算纪纲这种人,这辈子动用驾帖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可就是这样的驾帖,如今竟持在秋长风之手?
孟贤惊疑不定,只感觉秋长风笑容如刀,蓦地软下来,忙喝道:“快,快退后,我不过是和秋兄开个玩笑,你们怎么都当真了。”他方才公事公办,一口一个秋千户,这刻见到秋长风竟有驾帖,马上转了风向,又叫起秋兄来了。
秋长风将那驾帖缓缓放回怀中,淡淡道:“原来孟千户是在开玩笑,我还差点当了真。几乎想要动刀砍了几个,然后再向圣上禀告有人不尊驾帖之罪。”
孟贤差点跪了下来,一把握住秋长风的手腕,脸上堆起层层叠叠的媚笑:“秋兄素来是个风趣人,小弟许久未见,甚为想念。这不,见了秋兄忍不住打趣。别说你有驾帖,就算你没有驾帖,又冒犯了汉王的法令,小弟看到兄长前来,还能说什么?就算小弟担当罪名,也不会对兄长如何呀。秋兄,小弟若有什么做的让你误会的地方,还请秋兄莫要见怪。”
秋长风也笑了起来:“我怎么会见怪,反正就算误会了,砍的也是你的脑袋,与我何关?”
孟贤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中骂娘,脸上赔笑,听秋长风又道:“孟千户,不知道纪大人在哪里?”
孟贤不敢怠慢,笑道:“纪大人就在那大船上,秋兄可是想见吗?小弟这就给你引见。”
叶雨荷闻言微震,心中凛然。当年纪纲雪埋了解缙,又对流放到塔亭的解缙家人百般虐待,叶雨荷气愤之下,行刺纪纲。往事如烟,当年叶雨荷虽没让纪纲见到真面目,但乍闻纪纲就在不远,还是暗自心惊。
秋长风若有意无意地看了叶雨荷一眼,说道:“那烦劳孟兄了。”
孟贤立即撤了兵士,前头带路。秋长风这才松开了手,低声道:“你见到纪纲……莫要冲动。”
叶雨荷心中黯然想道,难道在你心中,一直都觉得我是这般不知轻重吗?我的确和纪纲有恩怨,但眼下你性命攸关,天大的事情我也会放在一边,怎么会招惹这无关的事情呢?
望着那有些萧索的背影,突然又想,可他这般吩咐,当然还是关心我。他只余百日不到的性命,但心中还只记挂我的安危。叶雨荷想到这里,又是甜蜜,又是心酸。
秋长风上了那气势恢弘的大船,见到灯火照耀下,高台上坐着一人,眉心皱纹如刀,神色阴沉,正是纪纲。
孟贤早走到纪纲身侧,低声说了几句,又指了下秋长风。
纪纲眼中微有诧异,但转瞬又回到阴沉的神色。秋长风上前施礼道:“秋长风拜见指挥使大人。”
纪纲点点头,并不起身,目光中多少带分深意道:“秋千户,你带船来此,所为何来?”他口气并不友善,甚至还带了分敌意。
秋长风心中暗想,我短短三年间就到了千户的位置,这半年来,更是得上师的信任,锋芒大露,别人羡慕。但纪纲为人心机深沉,对权位把持心重,想必是感觉我对他的指挥使一位是个威胁,这才如此冷漠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