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句直截了当的话。大鸟立刻觉察出,他的话同首相的训示有些微妙差别。
“关于朝鲜的事,”陆奥外相继续说道,“比起任何国家来,日本帝国都应当占据绝对优势的地位。这就是大前提。如果用和平手段达不到这个大前提,就不能再拘泥于和平方法,就要毫不犹豫地破坏和平。由此而产生的一切后果,都由作为外交大臣的我来负责。”
“我明白了。”大鸟答道。
“不必担心干过了头,明白我的意思吧?看准时机,坚决干它一场!”
陆奥外相似乎想确认对方是否弄清了他的真意,端详了一阵大鸟的脸色。
陆奥的《蹇蹇录》中有一段关于大鸟出发前的记述:
我在大鸟公使将要从东京出发时,详尽地给了他几条训令。其中,关于今后朝鲜的局势问题,我告诉他:除非万不得已,应以和平手段结束事态为第一要义。不过,当前的形势已非常紧迫,倘若时局遽变,无暇向本国政府请示,则允许该公使适当考虑,临机应变。上述训令似有表里不一之嫌,但在如此形势之下,对派驻外国之使臣给予非常之权力,亦实属不得已也。
从字面上看,陆奥确实做了“表里不一”的指示,似乎可以理解为置重点于和平手段。《蹇蹇录》中引用外交机密文件甚多,这些文件最初虽不会公之于世,但迟早要被世人所知晓,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做出原则性很强的样子。
实际上,他的训令正相反,果断措施远比和平手段受重视。从当时在座的外务次官林董的回忆录中可以明显地看出,陆奥外相的训令就差没说出:一定要执行开战的方针政策。
陆奥外相送走大鸟公使之后,还自言自语:“他真的明白了吗?”略感不安,应该再明白一些地告诉他:“绝对要打一仗!”陆奥并不认为大鸟头脑迟钝,只是对他的思想不放心。
大鸟的政治观点是日清同盟论。他认为,在东亚反抗西欧列强的压迫,只有日中同盟这一条路。在朝鲜问题上,他也主张日、中两国共同合作。但陆奥不这么想。陆奥认为,应该由日本独占朝鲜。
大鸟这个人也确有古代遗风。
陆奥坐到椅子上,用拳头捶打膝盖。他今年五十岁,大鸟圭介比他年长十一岁,去年满六十。虽说是训示,但陆奥对大鸟无论如何在用语上也得尊重些。大鸟走出房间时,目光炯炯,面带笑容,这是什么意思呢?
陆奥停住手,陷入沉思。大鸟的微笑是嘲笑吗?他也许在心里骂着“小崽子”。
陆奥宗光生于和歌山藩士之家,年轻时同长州的桂小五郎交往,从事勤王运动,参加过土佐的坂本龙马的海援队。明治维新后,他的命运也有过多次起伏,但总是在太阳照射之下。
陆奥还是学生时,大鸟圭介已任幕府的陆军奉行。大鸟反对大政奉还,也反对江户开放,是个主战论者,曾在函馆五棱郭战斗过。
陆奥心想:我也是有骨气的人,坐过牢的不只你一个!
刚才,陆奥真想冲大鸟背后这么喊一句。大鸟曾被明治政府投进监狱,而陆奥明治十一年(1878年)参加大江卓、林有造的反政府运动获罪,也坐过五年牢。
陆奥想:你的骨头倒是旧了一点儿,因为有一部分骨头是在闲谷制成的。
不错,大鸟圭介在备前的闲谷黉学过汉学。陆奥认为,大鸟的日清同盟论是受了闲谷汉学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