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像是正在镇静下来,重新鼓起勇气。我们公寓里,空调开到了最大的风量。哈利在后面除草。车里面,坐在前座上的女人和男人谈了几句什么,一起下了车,向公寓的前门走过来。我轻抚自己的头发,确定它不是乱糟糟的后,一直等到他们按了两次门铃,才开开门,让他们进来。
“你们是想找公寓吧?”我说,“进来吧,里面凉快。”
我带他们走进客厅。客厅是我工作的地方,我就在这儿收房租、写收据,和当事人交谈。我也给别人剪头发。我管自己叫发型设计师。我的名片上就是这么写的。我不喜欢美容师这个词,太老派。我在客厅的一角放了椅子,烘干机可以从椅背后面拉出来。几年前,哈利还装了个洗头池。椅子旁边,我摆了张桌子,放上些杂志。杂志是旧的,有的连封面都没影儿了。但人们的脑袋套上烘干机后,什么东西都看得下去。
那个男的说出了他的名字。
“我叫霍利斯。”
他告诉我她是他妻子,但她只是看着自己的指甲,没有看我。她和霍利斯也不坐下。他说,他们对带家具的套房感兴趣。
“你们几个人?”我只是习惯性地顺嘴问了句。我知道他们有几个人。我看见后座上坐着两个男孩。二加二得四。
“我,她,还有两个男孩,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他们住一个房间,他们一直那样。”
她的手臂抱在一起,拉着上衣的袖口,盯着椅子和水池看,就好像以前从没见过一样。可能,她真的没见过。
“我也给人剪头发。”我说了句。
她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我的“祈祷树”。那上面就剩下五片叶子了。
“它是需要浇水了。”我走过去,摸着一片叶子说,“这周围的所有东西都缺水。这儿的空气里也缺水分。赶上好时候,一年才能下三次雨。但你们会习惯的。我们已经被逼得习惯了。不过,我们的房间都是带空调的。”
“这儿要多少钱?”霍利斯想知道。
我告诉了他。他转过身,看她怎么想。但也有可能他只不过是看着墙壁。她没有看他一眼。“我想,我们得麻烦您带我们去看看房间。”他说。我便拿了17号房的钥匙,和他们一起走了出来。
我先是听见了哈利的声音。
然后才看见他出现在楼之间,跟在电动割草机后面,穿着百慕大短裤和T恤衫,戴着他在诺伽勒斯买的草帽。他的时间花在除草和一些小小不言的维修工作上。我们为同一家公司工作,富尔顿·特拉斯有限公司。这地方归他们所有。要是有什么大件坏了,比如空调出了问题,或是水暖设备发生了故障,我们有一张单子,列满了可以求助的电话。
我挥了挥手。我不得不这样。哈利一只手松开割草机的扶手,向我打了招呼。然后,他把前额上的帽檐向下一拉,重新聚精会神地干他的活儿。这边割到了头,他就转个方向,向着街道那边割回去。
“那是哈利。”我得喊出来,他们才能听得见。
我们从楼的侧门走进公寓,爬了几级楼梯后,我问:“霍利斯先生,您是做哪一行工作的?”
“他是种地的。”她回答。
“不再是了。”
“这边的农场可不多呀。”我随意说了句。
“我们以前在明尼苏达有个农场,种小麦,也养点儿牲口。霍利斯还懂马。只要是关于马的事儿,他都门儿清!”
“那是没错,贝蒂。”
这下,我明白了个大概:霍利斯失业了。虽然这不关我的事,而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后来发现,的确是这样——我也只能替他们难过。但当我们在一套公寓门前停下时,我还是不得不说:“如果你们决定好了,得先交第一个月和最后一个月的房租,再加上一百五十块钱押金。”说这些的时候,我看着楼下的游泳池,有人正坐在折叠躺椅上,也有人泡在水里。
霍利斯用手背擦了擦脸。哈利的割草机噼里啪啦地开走了。更远的地方,有辆车在佛得街上飞驶而过。两个男孩已经下了车,其中一个立正站着,腿并在一起,手放在两旁。但就在我看他的时候,他开始上下扑腾自己的胳膊,跳着,像是要腾空飞走一样。另一个男孩蹲在车左边,练着正压腿。
我扭过身看着霍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