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忌观察了山洪渲泻时的情形,准备回头说与都城来的匠人,要他们拿出个办法。既已定了建城之址,他们也不在此多留,便扶成碧登车回城。庆忌做为大管事,坐在御手旁的高座上。
地面泥泞,御手驭车极为吃力,车子颠簸着好不容易驶上大道,这才平稳了些。路的另一侧不远处是浚河,浚河与周道之间是一片长满野草的沙滩,此时河水上涨,浑浊的河水漫上了沙滩,高高的野草都只露出小小一截,顽强地在水面上摇摆着。从上游冲下来的朽木等物在这片流速缓慢的水流中轻轻打着转儿。
“喂!”车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娇脆的叫声。
“嗯?”
此时虽是五月,山中气温本就低些,再加之庆忌浑身湿透,受山风一吹,身上不觉有些凉。于是抱着双臂正坐在椅上,听到声音扭过头去,车帘半掀着,看不见人,却见一只柔荑伸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是一件墨绿色的鹤氅。
“衣服都湿透啦,把它披上吧,多少挡些风寒。”声音淡淡的,比平时少了些随意,但是话中的关切之意却更浓。
他心中一暖,说道:“谢夫人。”
庆忌接过鹤氅披在身上,这鹤氅虽然薄软,披上了也能挡些风寒,身上果然暖和多了。庆忌把鹤氅又裹紧了些,目光下意识地扭头回顾了一眼,隔着帘子,看不到成碧夫人,但是庆忌却能感觉到她的注视,虽然隔着这道帘子,谁也看不见谁。
庆忌微微地笑了,结识的这些个女子中,成碧夫人的年龄和他最是接近,彼此的言谈和交往同任若惜、叔孙摇光比起来,也就别有一番韵味,叔孙摇光象一团火,刚烈、热情,任若惜刚中有柔,和叔孙摇光比起来,更理智些,对家族更有使命感。而这位成碧夫人,却象一泓春水,虽然她非常的精明,却总是让人忽略了这一点,不知不觉地便沉溺在她的温柔里,无法抗拒她的魅力。但是包裹在这团温柔里的那颗心却是伤痕累累,其实她很敏感,也很脆弱,只是她天然的魅力,常常让人忽视了这一点。
庆忌微微转过头看去,坐在旁边的车夫目不斜视,好象根本没看见大管事和自家夫人间的暗通款曲,庆忌忍不住一笑,又将头转向另一方,这一看,他的目光忽然一凝。
仔细又看了看,他忽地站了起来,扶着车栏手搭凉蓬往水里仔细一瞧,失声道:“停车,停车,水里有人。”
“什么?”御手急忙勒住马缰,这一停下,看得更是清楚,水中半沉半浮的,果然是一个人,庆忌急忙拍栏道:“哪位会水,快快下水救人。”
被他们聘来做向导的猎户为人质朴热诚,庆忌还没呼吁外,他已冲上两步,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这猎户劈波斩浪向前游出片刻,忽地回过味儿来,往水中一站,半个身子都露在水面上,原来这处沙滩地虽被水淹了,却并不深,他便趟着水使劲向前迈去。
这时成碧夫人也从轿中弯腰走了出来,惊讶地道:“出了什么事?”
庆忌忙道:“夫人,在下于水中发现一个人,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哦?”成碧夫人眸波一转,也向水中眺望。那猎户走过去,拖住了那人身子,便向岸边走来,到了边上,早有几个家将奔过去,将他和那“浮尸”拖了上来。虽已入夏,山泉冰寒,那猎户冻得嘴唇发紫,成碧夫人瞟了他一眼,说道:“大管事,回去后,这位猎户的工钱加两倍赏他。”
“是。”庆忌答应了一声,那猎户听了不禁连连道谢。
“扶我下去,看看那人是死是活?”成碧夫人很自然地把手递给庆忌,对于这个使唤人,她似乎是越用越顺当了。
那具“浮尸”旁边早就围上了几名家将,蹲着身子正在察探他情形,成碧夫人一到,他们便闪开一条道路,英淘摇摇头道:“夫人,大管事,这人溺了水,还受了不轻的伤,已经没救了。”
庆忌上前一看,这人在水里浸得面色发青,头发散乱,一绺绺贴在脸上,隐约可见脸形刚毅,颇具英气。他的长袍已被掀起一角,大腿上划出好长一道口子,因为在水里冲刷久了,伤口翻卷的肌肉都已成了白色。
他手中还持着一柄剑,那手紧紧地攥着剑柄,剑上寒光闪闪,显是一柄好剑,再看这人,腹胀如鼓,脸色铁青,根本不见呼吸,庆忌不禁惋惜地一叹:“唉……可惜了一条汉子,这便没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