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得广脸色涨红:“老大,你说话!”
萧胜脖子一扬,招呼起来:“来人啦!”
他再看向梁得广,嘿嘿一笑:“咱们给四哥送上个媳妇!”
泉州府监的偏号里,一侧挤满了人,另一侧却只有空荡荡一个大红身影。那身影像是石雕一般,许久没有动静,引得对面的犯人低语不停。忽然一阵叮当脆响,那身影动了,这边顿时没了声息。
严三娘挪了挪身子,脖子上的厚重木枷,手脚上的铁镣,让她的行动异常吃力。她艰辛地偏着脑袋,蹭在木枷上,将遮住自己眼帘的发丝拨开,一条贯穿额头,直到脸颊下方的猩红血痕赫然显露,让她那绝丽容颜染上一丝狰狞。这是她被投入永春县监时,那些要在她身上揩油的衙役用鞭子留下的,不过对方的代价是一嘴牙全碎了。
脸上的疼痛她一点也没上心,这会她嘴角还微微翘着,神思已然沉浸在回忆中,当初那个家伙,不也是把她捆得死死的么?结果还是遭了自己的反击,对了……不是那家伙说什么自己一脸的鼻涕,把自己给恶心住了,估计他的鼻子就该没了。
牢门响动,打断了她的遐思,又有犯人进来了,严三娘赶紧扭回思绪,继续寻找着往日的记忆。除了不连累他人,她唯一所求,就是要牢牢记住那点点滴滴,下到地府时,就算喝了黄婆汤,也不会忘记,来世……来世一定要找到他。不管是恨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也好,反正……要找到他,不然自己一颗心,似乎终无归处。
咣当声里,她这面的栅门开了,几个人被推了进来,一身破烂,面目模糊。严三娘皱眉,看来自己的优待也要没了。
正蓄足精神,准备着用木枷铁镣解决多半会有的欺辱,那几个人却缩得远远的,根本不理会她,过了一阵,甚至还响起了呼噜声。
监牢顶端有小小的天窗,时间一刻刻过去,白昼转夜,月光也渐渐从天窗洒下,严三娘正迷迷糊糊之间,却被一阵喧闹惊醒,一睁眼,同牢那几个人已经靠了过来。
见这几个人居然手脚上没有镣铐,严三娘咬牙,只觉该是到了那个时候,死不可怕,怕的是受辱而死,所以她一定要将这几人尽数击杀。
“严姑娘,我们是来救你的,容我解开你的枷锁可好?”
可最前一人的话却让她怔住,这人该是知道她的厉害,先要得到她的同意才敢靠近她。
“不要当我严三娘是无知女子,随意蒙骗,不说清楚来历,我可不会跟谁搭话!”
严三娘沉声说着,她脑子里一直绷着那根弦。
“严姑娘身陷牢狱,却还念着为谁遮掩,真是奇女子啊。”
高个子满是赞赏,被说中了心思的严三娘却更为惊疑。
哗啦啦一阵响动,几人又进了监牢,两侧的牢门都被打开,对面那些囚犯一哄而散,一个像是头领的家伙现身,借着月光,面目隐约熟悉。
“好姑娘,我那四哥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想必会懊悔得以头撞墙。”
那人凑近了一点,严三娘凤目瞪大了,她认得这人,但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我叫萧胜,在四哥那见过严姑娘。”
那中年汉子再开口,严三娘内心猛然一抖,这时候才醒悟到“四哥”说的是谁,她想起来了。
“你跟他……”
喜悦充盈着全身,可还是被一层警惕挡住,她还是不敢确信这家伙的来意,只是见过,并不证明什么。
萧胜摇头,既是感慨这姑娘的警觉,又是感叹自己那薄弱的存在感,他将马甲往外一拨,两件斜插在腰的东西顿时入眼,让严三娘眼角直跳。短铳,和李肆腰间一模一样的短铳,她可没见过第二个人有。
拔出一把短铳,倒着递过来,借着月光,枪柄底端的“萧胜”二字清晰可见,甚至连枪柄的花纹都没差别,严三娘只觉一股欢跃的热意顿时在心胸里荡动,让她直想放声高呼,是他的人……他就是那么阴魂不散。
“我不走……”
心绪被那根心弦给瞬间按平,严三娘依旧摇头,她走了,官府追查,不仅她爹爹要受难,再将那桃源和他牵扯出来,她死上千百次也难以赎罪。说起来,当时她开枪杀人可真是冲动,可已然明悟本心的她,怎么能容忍那样的罪恶就在眼前上演。
“原来如此,严姑娘就怕牵累到父亲,乃至……四哥,所以才甘愿就擒,否则以你的身手,怎么也不该被那些盐巡抓住。”
萧胜赞叹道,接着又笑了。
“严姑娘,我也算是四哥教出来的半个徒弟,知道怎么做事可以不留痕迹。你放心吧,此番救你出去,你父亲,还有梁家也不会有什么牵连,至于四哥那,以他的能耐,你该相信他。”
那微笑面容在心底里晃着,将那层警惕渐渐抹去,严三娘眼角发热,缓缓点头。
取下枷锁,套上萧胜带来的披风,一行人就这么大咧咧地出了监牢。出门就见附近火光冲天,人影奔突不定,根本无人注意到他们。
“这样就出去了?”
一路还在活动手脚,准备着战斗的严三娘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样,而且出去后也没什么大麻烦。我们把监牢的文房烧了,还把几个号的犯人都放了,等他们料理干净首尾,把文档整理出来,估计得几个月之后了,到那时最多也不过发一个海捕文书。”
整个解救过程,在萧胜嘴里就是淡淡几句,却含着他和梁得广等人的呕心沥血,更是赌上前程的冒险。可在他看来,不仅是为李肆,就为自己的良心,这样的冒险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