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风来冷哼一声,说道:“大言不惭!”
“东岛一向以多取胜。”乐之扬拔剑笑道,“区区寡不敌众,大不了把命奉送给各位。”
“胡说!”杨风来怒道,“我东岛何时以多取胜?”童耀也呵斥:“乐之扬,你失心疯了吗?”他与乐之扬交情不浅,不愿跟他动手,呵斥时连使眼色,让他不要妄动。
乐之扬故作不见,冲花眠笑道:“花尊主,你们一起上,还是车轮战?”
花眠心中为难,论理乐之扬于自己有恩,与之动手,颇有恩将仇报之嫌;可是朱微身为公主,无论死活,均有大用,于是笑道:“乐公子,你如何跟公主扯上干系?禁军又为何攻打锦衣卫?花眠心中疑团甚多,还望一一开解。”
乐之扬脸上带笑,心中却如油煎火烧,而今乾坤倒置,东岛知道真相,势必缠住自己,好让大明内乱,那时江山板荡,又可群雄逐鹿,只是如此一来,天下的百姓又要遭殃。想到这儿,朗声说道:“要打就打,何须废话?”
“你真要救这个女子。”花眠盯着乐之扬,目光严厉起来。
乐之扬瞥了朱微一眼,虽然一言不发,可是眼中情意流露,任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花眠大怒,如今看来,乐之扬钟情的竟是这个公主。叶灵苏芳心可可,岂非无所归依。
花、叶二人情同母子,花眠越想越恼,扬声道:“乐之扬,我再问你,灵苏知道你们的事么?”
“我们?”乐之扬一愣。
“装什么傻?”花眠更怒,“就是你跟她。”向朱微一指。
乐之扬说道:“知不知道也是叶姑娘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花眠目光渐冷,拔出铁算筹,大声说道:“乐之扬,恩义难以两全,你对本岛有恩,日后必有报答;可你要带走朱元璋的女儿,关乎家国大义,那是痴心妄想。你说我东岛以多取胜,好,我代行岛主之责,你若胜我,自可从容离开。”
“花尊主爽快。”乐之扬长剑一摆,“那么得罪了!”
“且慢!”谷成锋挺身出列,冲花眠拱手,“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成锋先向乐兄讨教,如果不成,师父再出战不迟。”
花眠暗生犹豫,谷成锋虽是小一辈的翘楚,比起乐之扬仍有不如,若有三长两短,将是莫大损失,可他一片赤心,如果阻拦,只会折损他的少年锐气。
权衡之下,花眠将铁算筹递给徒儿,低声说:“谋定后动,宁慢勿快!”
谷成锋点一点头,握紧算筹,面朝乐之扬,正要客套两句,不料精光夺目,乐无异挥剑刺来。
谷成锋措手不及,忙举算筹格挡,叮,兵刃相交,谷成锋虎口一震,铁算筹似要脱手,他吃了一惊,急忙运劲收回。这一来正投乐之扬所好,使出“止戈五律”,应其节拍,牵之引之,推之送之,两人兵器黏在一起,你进我退,盘旋如飞,旁观众人看见,无不莫名其妙。
乐之扬先发制人,本想一举夺下对手兵器,迫使谷成锋认输,谁想这小子年纪不大,性子老成,临危不乱,一觉不妙,立刻随形就势,主动跟上乐之扬剑上的劲力。他的步法出自公羊羽的“三才归元掌”(按:见拙作《昆仑》),法于九宫,玄奥无方,因敌变化,如影随形。当年公羊羽有一手戏弄人的功夫,站在人身后说话,无论对手如何腾挪变化,只要公羊羽不肯现身,对手就休想看见他一片衣角。
谷成锋年纪有限,固然不及先贤,可也小有所成,此刻使出,就如附着在铁算筹上的一片羽毛,随着算筹进退,凭借奇妙步法,不断消磨对手的劲力。乐之扬夺取算筹不成,反觉一身内劲落在空处,在在无从着力,欲要收回长剑,谷成锋立马反客为主,飘然欺近,可又蓄势不发,一双眼睛只在乐之扬身上打转,目光所向,均是他的破绽。
“好!”施南庭看出门道,拈须点头,向花眠说道,“成锋这孩子比起‘鳌头论剑’精进不少,如此下去,来日必成本岛栋梁。”
“确有精进,不过体察对手还有欠缺。”花眠不胜欣慰,“若能料敌在先,岂会陷入僵持……”
话没说完,场上二人忽然变快,风流电闪,团团乱转,一时间,几乎看不清影子。花眠变了脸色,暗叫“不好”,乐之扬久斗不下,全力使出“灵舞”,这一门工夫,身法之快,步法之奇,不在“三才归元掌”之下,而且自成一体,腾挪转折,步步应节。
灵道人、公羊羽均是前代不世出的高人,一个精研声律,一个穷究易理,武学各有千秋,传承弟子的功力却有高下。
乐之扬乍遇“三才归元掌”,措手不及,计无所施,如果谷成锋洞悉虚实,锐意出击,未始没有胜算,可他牢记花眠的叮嘱,没有十足把握,不敢轻易出手。
稍一迟慢,乐之扬还过神来,他经历“阳亢绝脉”之劫,内力精进,胜过对手,故而展动身法,一力求快。“三才归元掌”后发制人,因敌制宜,谷成锋受他带动,不得已随之游走,起初谨守心法,依循九宫之道,但随对手越来越快,为了跟上速度,不知不觉落入了乐之扬的节拍。这么一来,无异于跳过“破节”、“乱武”,直接“入律”,一眨眼的工夫,脚下乱了章法,尽管步法不差、易理仍合,转折变化之间,隐隐生出滞涩之感。
谷成锋觉出不妙,连变步法,三三四四,五五六六,乃至于大衍八卦,九九归元,诸般步法换过,仍是脱不出乐之扬的步调,究其原因,还是舍不得手中算筹被对方夺走。原本人筹合一、进退自如,心中执著一生,偌大一个活人,顿为一根小小的算筹牵制,自陷泥沼,还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