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仁多澣府第前往铁林军军营,会经过一个集市。这是韦州最为热闹的所在,得到宋朝与仁多澣认可的商贩,全部集中在此处,向人们兜售各种商品。从日常生活所需的布匹、女人用的脂粉到限量出售的美酒、来自和阗的美玉,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战争开始至此不到一年,韦州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一年前,韦州还只不过是西夏一般的城池,主客户不过区区数百户而已。当地的许多居民,无论怎么样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如宋朝那种动则人口上十万的城市是何种模样。在他们看来,韦州已经是人口极密集的地方了。
但不到一年的时间,却让韦州迅速地繁荣起来。驻扎在当地宋军,来来往往经过的宋军,还有无数运送补给的厢军与役夫。他们前往灵州,或者从灵州回来,都会在韦州做短暂的休整。
这前所未有的人流量,又吸引了数以百计的商贾。
某一天,当韦州的居民们一觉醒来,猛然惊觉,韦州城内,人口最多的部族竟已变成宋人了。
他们惊奇的看着这一切。
热闹的集市同样吸引着当地的居民与西夏士兵,他们开始用自己牛羊或战利品与宋朝的商贾们交易,购买棉布、香料、脂粉还有美酒;他们也开始使用宋朝的交钞,尽管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张花花绿绿画满了图画的纸竟然可以买到那么多的东西?
仁多保忠每次经过这片集市之时,都会感觉到一阵恍惚,仿佛经过了一个不真实的地方。这里不象是韦州,反而更象是长安。
这一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绕过了这片集市。
下马后,顺手将坐骑栓在铁林军军营前的一根枣树上面,仁多保忠径直往营门走去。铁林军的士兵们早已熟悉了仁多保忠这张脸孔,不待他多说,便有人进去通报,未多时,有人出来,引他至一间厢房坐了。
仁多保忠屁股尚未坐稳,就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他连忙起身相迎,须臾,只见一名宋将大步走了进来。仁多保忠认得是铁林军副都指挥使姚兕,忙趋前几步,抱拳相迎,“姚将军别来无恙?”铁林军诸将中,大半与仁多保忠私交甚洽,惟有姚兕为人严厉,且对西夏人素有成见,不好交往,仁多保忠没有料到会是姚兕来接见他。
“烦劳记挂。”姚兕抱拳回了一礼,道:“不知将军此来,有何见教?”
如此直来直去的风格,让仁多保忠略有些尴尬,在这种人面前,所有待人接物的技巧,似乎都没有用武之地。浪费时间只会进一步招致对方的厌恶。想起以前来到铁林军所受到的盛情款待,仁多保忠心里不免感觉到有点奇怪,为什么会让姚兕来接见自己?这绝非是一种欢迎。尽管姚兕的地位在铁林军中非常高。
仁多保忠按下心中的疑惑,笑道:“明晚我们仁多统领在府中摆下酒宴,特命在下来请周将军、姚将军,以及铁林军的诸位将军,过府一叙。还请能赏个薄面,务要光临。”一面从袖中掏出一张请帖,双手奉上。
姚兕接过请帖,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问道:“仁多统领何故忽然设宴?”
仁多保忠笑道:“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是统领之幼子及冠,本不敢劳动周将军与姚将军大驾,恰巧前不久又有人送给统领一只大虫,统领素想办一道虎宴,以虎肉下酒,赏剑舞。统领素来敬重周将军与姚将军,以为当世之名将。虎者,百兽之雄也,非英雄不得食。若办虎宴而无二位将军,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故此特命在下,务必要请得诸位将军光临才好。”
姚兕意味深长地望了仁多保忠一眼,答道:“有劳回报仁多统领,届时一定叨扰。”便再不肯多说半句废话。
“多谢姚将军。”仁多保忠连忙道谢,面对姚兕,他也觉无话可说,随即告辞而去。
“虎宴?”铁林军军部议事厅内,军都指挥使周齐贤沉吟良久,方用询问的语气说道:“某与武之,只恐不能一同出席。”在宋朝诸军都指挥使中,周齐贤虽然出身武举,却可以说是庸碌无为之辈,他能居此高位,不过是因为他资历够老,兼之又是内侍王中正的表妹夫。但周齐贤却有一个好处,对于他的副手姚兕,周齐贤都称得上是言听计从。凡军中事务,总之先谘而后行。
姚兕闻言,沉默了一会,忽道:“大人所持自是正论。夏主颁给仁多的伪诏,仁多至今未表答复,正是敌我未明之时,怎可寄以腹心?万一中其奸计,我等死生事小,却是愧对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