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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书札卷二十四(第1页)

复左宫保同治三年五月初四日

金陵之贼,援绝而粮未尽,坚忍似更胜于九江之林启容、安庆之叶芸来,竟不知何日始是了义。东坝、句容、金坛,苏军业已接防,鲍军各营先后拔至芜湖,定于五月六日自芜湖起行,本月必可到江。接读大疏,请简厚庵督江西、皖南军务,克庵帮办,业奉俞允。敝处所派援江三军,春霆本系厚帅旧部,周、金在迪庵处。亦夙有事厚如事迪之谊,必可联络一气,指麾如意。惟厚庵素不顾改统陆师,若先商后奏,未必允从,此则恩命先下,无可诿谢。黄翼升已将抵金陵,已飞缄催厚庵迅速西上矣。

湖北之贼尚盘踞于汉、德、安陆之间,二十一日副都统舒保在德安阵亡,亦马队多年名将,贼焰必且益炽。严中丞以道员降补,义渠暂署鄂抚,与官帅以水济水,诸将毫无忌惮。弟既虑发捻之长驱东下,亦未尝不忧鄂军之不振、鄂民之不堪命也。

驱贼入粤,诚为非计,然入湘入鄂,为祸更烈,盖亦两害相形,姑取其轻之意。特恐贼不受驱,且孱将赢卒反为群贼所驱耳。开岁以来,满拟甲子景运,扫除氛祲,不意苏、浙之逆萃于江西,秦、豫之贼盛于江北,世变相寻,乃未知所终极。而贱驱孱弱,然如八九十人,万无可肩此巨任之理。诸关廑注,顺报一二。

复李宫保同治三年五月初六日

江西陈、汪一股尚盘踞铅山一带,侍逆大股已由建昌东破宜黄、崇仁,直逼樟树,省垣戒严。敝处咨杨、鲍、周三军门赴援,不知赶得及否。省城三标,沈中丞操练有素,又新调万泰带浔兵入省,助守根本之地,不至动摇。所虑窜渡赣江以西,由瑞、临而出湘、鄂,三省皆震耳。鄙意欲求尊处拨兵替守溧水、高淳、建平三城,腾出敝处三小枝,北则防守桐、舒、无、庐等邑,南则防守饶、景、湖口等处。如蒙惠允,即请一面函覆,一面拨兵前来,至感!至祷!上海劝捐,国藩亦知其难,惟敝处饷源一一为阁下所深知,江西一片贼氛,平分半厘,四月不满二万,五月以后,尤不堪问,湖南、广东两省之厘不及七万,江、楚两局盐皆不销,皖厘亦因盐滞而大减。反覆思维,除却苏、沪捐、厘二宗,别无可借之筹。以贵部之屡立奇功,振兴全局,鄙人断无瘠苏军以肥皖军之意,此心应为吴中所共亮。然值此山穷水尽之候,又焉能不为将伯之呼?每月八万之索,尚求大力玉成,不必谓各局卡向隶苏军者,概不得分拨敝处也。

复郭筠仙中丞同治三年五月初八日

金陵围师相持如故,城贼援尽而粮未绝,其坚忍似更胜于九江之林启容、安庆之叶芸来。舍沅弟百计俱穷,饷项弥绌,又畏师老之讥,怀抱郁郁,肝脾受病,亦惟多方宽譬,徐待瓜熟之候而已。湖北之贼虽昌言东援金陵,而尚徘徊于汉、黄、安陆境内,舒都护保于四月二十一日在德安阵亡,盖亦马队名将,官帅倚之为长城者。如久不驱除出境,虽皖北得暂纾一日之难,而鄂民实不堪命,武汉亦恐警急。

侍逆入江西后,于十六七日一攻抚州,既不得逞,即东窜建昌,二十二日破万年桥一卡,二十六七日连陷宜黄、崇仁,前锋已逼樟树,省垣戒严。敝处所派援江之师,鲍、周、金三军共二万四千人,鲍军甫于五月六日自芜湖起行,周军由祁门、景、饶买舟而上。计到防过迟,侍逆已渡赣江而西,先犯瑞、临,烽火达于吾湘矣。厚庵奉命督办江西军务,鄙人方忻鲍、周诸军得所依托,而厚庵函咨,不欲去水登陆,请敝处代为疏辞。国藩虽复函敦劝,尚未知渠肯幡然应诏,慷慨西征否。兹将拙函钞呈台览。群寇回粤,本在意中,然使江西先受其毒,则粤祸或可少赊。以仆与沈中丞水火而召寇,则阁下与寄帅和衷,或可销患无形,亦其理也。多口之增,诚不能无介介于怀,然祸福在天,毁誉在人,自有彼巨囊者主之,至于理之是非,情之顺逆,吾辈犹可勉自主持,且当忍耐办去。所进于左右者,始终以躁急为戒而已。

复马榖山同治三年五月十三日

厘卡委员,贤者本不易得,然州县掣卡员之肘,则卡员尤易见过,虽优者亦谤议繁兴,而劣者尤无论已。从前左佐骆公在湖南,胡公在湖北,其于厘务,皆抑牧令而庇卡员,每有印、委牴牾之案,辄将州县撤委。其时骆、胡所用皆湖南之绅士,故湖南有绅大于官之谣,胡帅有袒护同乡之议。然两省厘金之旺,实由于此。盖印官掣卡员之肘则有余,卡员掣印官之肘则万万不能也。

江西历用佐杂为卡员,其势不敌印官远甚。去年弟欲稍变此风,从皖派去卡员若干人,其后吉安、饶州、抚州、萍乡等处,印官皆与卡员不和,每称卡员苛索商民,抽厘太重,上告抚藩,下告绅董,以致卡员动多怨讟,而商民遂大长刁风。闹卡之案迭出,而弟与沈中丞之隙亦自此深矣。

皖省向无此风气,今年正月望江、周令面禀,该县坐厘太重,请弟以访札饬会议核减,弟如所请行之。厥后询之高守,则去年本与周令面商办定者,周令又思见好商民而求弟。章委员应暂缓撤,如速撤则须并撤易令。谨将弟所阅历及办厘机宜附陈一二。

复李宫保同治三年五月十五日

接奉惠书,具悉一切。承许以令弟酌带数将于七月中旬会攻金陵,总揽全局,相维相助,感仰无既。是日恰奉初九日寄谕,饬尊处派人酌带炮队会攻金陵,并有大纛亲莅之命,不揣冒昧,特备咨请阁下亲至金陵会剿,并请不待长兴克复,亦不俟七月中旬,即日遄发,雷轰电掣,总以六月初间赶到为妙。

洪酋坚忍异常,援尽而粮未绝。舍弟掘地洞十余处,志在拼命一攻。此等百战悍贼,岂地洞所能奏功?若以开花炮与地洞同时并举,而辅以尊处洋枪骁悍之队,当可济事。闻地洞定于六月初告成,国藩嘱其少待旬日,以俟雄师之至。

舍弟所部诸将,素知阁下与贱兄弟至交多年,无不欣望大旆之西来,而所疑畏者亦有两端:一则东军富而西军贫,恐相形之下,士气消沮;一则东军屡立奇功,意气较盛,恐平时致生诟谇,城下之日,或争财物。请阁下与舍沅弟将此两层预为调停,如放饷之期,能两军普律匀放,更可翕和无间。先此函恳,即日专疏具奏,再行知照。

江西之贼,侍逆分踞南丰、崇仁两邑,而分布抚、建境内,听、康等党尚在铅山一带。厚庵新授陕甘总督,留办江西军务,即日挟鲍军西行,由瑞、临、樟树下手。有此大枝劲旅,当足了之。

湖北之贼,不久必东入皖境。自英、霍以至扬防,无一支游击之师,深可危虑。阁下会克金陵后,尚烦调派熊罴大队渡江西迈,一救珂乡水深火热之民。苏、皖分闱,鄙人亦力主此议,请即拟一会奏疏稿,由敝处拜发可也。

复毛寄云制军同治三年五月二十三日

接到四月二十四日赐缄,敬悉一切。猥以贱恙,上劳垂廑。弟病在心肝两家血亏,非键户静坐、谢弃万缘不能调摄。世变方殷,安得如许暇日,抽此闲身,独为幸民?而不知者又疑专为与时贤龃龉,引疾于此而激撼于彼,是尤为有识所笑。顷已具疏销假,力疾视事,究之精销力疲,多卧而少行立,书牍如山,动多废阁,实已不复堪此巨任矣。

金陵首逆,顽抗如故。本无粮尽确耗,城中麦熟,又足苟延数月。舍弟焦劳致疾,内病肝脾,外发湿毒。饷项奇绌,时时有饥溃之虞。寄谕叠次催促,顷奏请少泉中丞前来会剿,另牍咨达冰案。

粤东穷窘至此,实非意想所及。然秕政污俗,渐渍日久,而必使善者承其灾。高天藐藐,诚非人世所能推测,如天理惠迪之常犹可凭依,则阁下与筠帅之竭力维持,当自有化险为夷、嘘枯回生之一日。

目下江西群贼,朝命派杨厚庵制军督办,敝处派鲍、周、金三军援剿,既以全力保江,而即以保鄂之南境、湘之东境。驱贼入闽入粤,本属意中之事,然杨、鲍既可援江、援湘,亦即可以援粤,且视寇氛所至,事变所迁,再行筹商。

秦中发捻入鄂,已成流贼行径。官相劾去郑公,虽上下同为一快,然鄂军枵伪日甚,断非一时所能挽回。兵愈多而饷愈绌,江、湘、皖、吴、秦、豫,皆视鄂之安危以为安危。鄙人隐忧,惟此为最大耳。

文孙殇亡,自是情怀难遣,然弟亦并未抱孙,而年来骨肉哀感之事,层见迭出,以精力陨乏,亦遂强自排释,漠然若托于庄周、刘伶之徒者。愿阁下无过郁郁。至祷,至祷!

复金可亭同治三年五月二十九日

来示多箴规之辞,感激无已。年来忝窃高位,饱聆誉言,虽同年至亲如寄云、筠仙辈,亦但有赞美而无针砭,大有独夫之象,可为悚惶!惟自知之明尚未尽泯,不敢因幸获之战功、倘来之虚名,遂自忘其鄙陋,此差可为故人告者。然辖境太广,统军太多,责任太重,才力太绌,正不知以何日颠蹶,以何事取戾。万一金陵克复,拟即引退,避贤者路。非爱惜微名而求自金也,实自度精神不复堪此繁剧也。记阁下曾言,黄陂人心未平,乱端未已,非可遽谋安居。今年珂乡蹂躏特甚,先见这明,洞若观火,而郧郡亦凋残几遍,不知瀛眷果择避何所?豫省究可久居否?鄂中兵事散漫,似难遽就整饬,是尤数省安危所系也,思之怅然!

复郭意城同治三年五月三十日

舍沅弟金陵围师所掘地道,尽被该逆由内凿出,隧而相见,劳而无功。舍弟智力俱穷,适值寄谕迭催少泉中丞亲来会剿,国藩因叠次函咨请之,舍弟亦屡函速之。二十二、二十七日两次奏催疏稿,均达次帅处。顷接少泉咨,言炮队尚须教练,似六、七月尚不能遽来。饷需奇绌如此,深恐又生他变,焦灼之情,有逾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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