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杜绝此等恶行,没那么容易。”曹锟叹息了一声,“哪怕他小杨本事再大,在现在的体制下,也怕是难办啊!”
听了老上司的感叹,吴佩孕也不由得连连点头。
“若是一味以强力制止,就会被人指为独裁专制了,真是两难哪!”
吴佩孚的话可以说道出了个中的真谛。
民国前期(后世史书称之为北洋军阀时期),中国的政制一直颇受后人诟病,认为其民主政治徒有其表,但事后诸葛亮的他们并不明白,其实,表面上的民主要比赤裸裸的专制独裁强。后世的人们特别喜欢批判表面民主、虚伪民主,其实,表面上承认民主,外壳上形成民主,恰恰说明民主是社会公认的政治形式,是各方势力认可的社会制度,表面上的民主氛围之下,起码可以理直气壮地宣传民主知识,让整个社会逐渐了解民主内容,一步步促进真正的民主。而里里外外的民主专制,连介绍民主、促动民主甚至表演民主的可能性都没有。
和后世的人们一样,曹锟吴佩孚等“北洋军阀”对中国历史上的政治暗杀,也是特别的愤恨,也非常敏感。后世的人们一听什么人在某某治下被暗杀,无论某某是否知情,一律都当作一种特大的罪行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好象这是一种专制独裁的象征。其实,暗杀在宽松的社会、不那么民主的社会甚至是民主的社会,更为流行。因为暗杀恰恰证明社会不认可这种杀害,朝野上下都否定这样的举动,舆论谴责如此行径,所以,只能采用偷偷摸摸的方式。如果放在公开专制独裁的社会,想杀想捕听凭统治者一句话,御用舆论还会跟着制造伪证,谁敢说个不字!事后也无须劳神费力地追查、审判、讲好听的,在那里装模作样。对异己力量采用暗杀的方式,也注定死于这种方式的受害者只能是极少数,假如是绝对的专制独裁,完全可以用任何一种罪名或者无需罪名就将异己公开铲除干净,比如政治清洗及搞各种荒唐运动,比如血腥大屠杀,那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甚至数千万的生命。
杨朔铭遭到数次暗杀,并不意味着这一时期是专制独裁,而是表明,这时的中国社会比较自由宽松,政坛也正散发着民主法治的微热。
杨朔铭和蔡锷频繁遇刺的这个时代,当然离真正的民主法治还有很远的距离,尽管这只是一种表面现象,而且很可能昙花一现,但起码社会表面上认同了民主法治的形式,表明统治者和反对者都不允许妄为胡来。
“听说杨瀚之打算辞去边防督办之职,有这事吗?”等到报信的军官退下后,曹锟又问道。
“没错,而且他同意遵从国会之议,撤销边防督办一职。”吴佩孚说道。
“哦?”曹锟浓黑的眉头扬了起来,“国会里不会没有人替他说话吧?”
“当然有,撤销边防督办的提案是青年党议员提出来的,但梁卓如和杨瀚之的私交一向不错,梁卓如的进步党又是第一大党,这提案本来是可以轻易就否决的,但是梁卓如虽然表示不赞同这个提案,但却没能发动进步党否决该案,以致该案得以通过。”吴佩孕说道,“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曹锟冷笑了一声,说道,“是他杨瀚之自己不想当这个边防督办。”
听了曹锟的话,吴佩孚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自己不想当这个边防督办?”
“不错,而且他自己不想继续干这个边防督办不说,还不打算让别人干,所以他宁可选择撤销这个职位。”曹锟说道,“高明啊!实在是高明!想不到他年纪轻轻,行事竟然如此的老辣!”
吴佩孚这时才明白了曹锟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
“当年段芝泉设立边防督办之职,目的是操全国兵权在手,又不给外人留下独裁之口实,以督办之身份于幕后主持大局,以申己志。说白了,边防督办就是总统的太上皇,其权力其实是在总统之上的。”曹锟说道,“现在他把这个职位撤销了,将军权还给总统,如果谁想要主持大局,除了去老老实实的竞选总统,没有别的路可走。”
“原来如此!那么他杨瀚之是想当总统?!……”吴佩孚看着曹锟,缩下了后面的话。
“非也!杨瀚之虽然军功声望极高,但毕竟资历尚浅,而且也太年轻了些,按照《总统选举法》的规定,他现在还不符合条件。”曹锟摇了摇头,说道。
“所以他既不想当总统,又不想当督办,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是另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