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生见王道成这般模样,心中已生疑念,上前一步将吕方挡在身后,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喝道:“转过身来,把头抬起来。”话语中已是森寒的杀气。
王道成没奈何,只得慢慢转过身来,自生低声问了学院头目,那头目仔细打量了片刻,肯定地摇了摇头,表示并非自己的人,自生将手指塞入口中,打了个唿哨,不一会儿便有四五名亲兵赶了过来,将王道成围在当中。
“你是什么人,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在下姓王名道成,本是汀州人氏,来杭州本是为了贩卖茶叶,来这里偷听却并无人指使。却是我进城后听说吕使君下令收集粪土,觉得他定然是能从中获取所需的东西,这粪土本是一文不值的贱物,若能从中取利,岂不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我本是个商人,在这乱世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奔波千里所为的也不过是为了逐利罢了,于是便冒着危险潜入其中,想要搞个明白。”王道成知道此时正是干系自己性命的紧要时刻,赶紧拣紧要的把自己潜入其中的动机和经过说了个明白,说完之后,他便死死地盯着吕方的嘴巴,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你说你是茶叶商人,又有何凭证?”自生高声问道。
“我家的伙计和车队便在东门内的那家客栈歇息,您遣人去查查便知。”
自生回过头来,看到吕方点了点头,便回身吩咐了一名亲兵几句,那亲兵便转身离去。
王道成看到自生派人去查,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总算下来了几分,毕竟眼前这人还是讲道理的,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先杀了自己再说,毕竟和伙计一对质,便能确定自己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吕方突然指着灶台上堆着的那些带着白色晶体的粪土,问道:“我方才说的那些制作方法你可听明白了?”
王道成闻言,正准备说自己离得甚远,没有听明白,好让对方不会担心泄密,却突然看到吕方的眼里流露出促狭的神色,立刻转变了念头,答道:“某在人群中,也就听到六七分,也不知道算不算明白。”
“你就听了这么一会儿,能听得六七分也算的不错的了。”吕方赞许地点了点头,突然指着那灶台道:“且来试试,某家倒要看看你到底弄明白了多少。”
围在王道成身旁的士卒们立刻让开一条路来,他只得来到灶台旁,依照记忆中的印象,一桩桩做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做完,才觉得一双手微微刺痛,却不知是被火硝烧伤了,抬起头来一看,却看到四周数十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有远处传来劳作的小工发出的号子声。
“啪,啪!”猛然一阵掌声打破了寂静,却是吕方的鼓掌声。“果然是个可造之才,只听了一边便能做的基本无误,你们可要好好像人家学学,”后面这句话却是对学徒说的,王道成正想开口谦谢几句,却听到吕方接着说道:“若你方才说没有学会,那此时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你可想知道原因?”
王道成闻言大惊,还来不及开口,吕方已经自顾说了下去:“若你说刚才没有弄懂,那便不是在撒谎就是蠢货,撒谎自是该死。至于蠢货,我吕任之自然也没有兴趣和一个蠢货继续打交道,不如杀了干净。”
“吕任之?”这个名字比方才从吕方口中说出的所有话语对王道成的冲击力还要大得多,他不由得一连后退了几步,手指着吕方问道:“你便是那三日攻下杭州城,斩杀越王钱缪的吕方吕任之?”
“不错,正是某家。”
王道成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先前通过自生所配腰刀判断对方的地位不低,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身着葛衣,亲自在粪土堆旁给一群学徒打扮的人讲解工匠之学的人竟然是杭、湖二州的最高统治者,位居三品的湖、杭观察使吕方吕任之。
这时自生已经赶了回来,在吕方耳边低语了几句,吕方点了点头,笑道:“你没有撒谎,的确你是从汀州来杭州贩卖茶叶的,也好,你现在可以想办法说服我饶你还有你的伙计的性命了。”
王道成一下子被吕方的话搞糊涂了,迷惑地看着对方。吕方也不着恼,细心地解释道:“你虽然是来贩卖茶叶的,应该不是其他势力的探子,可回去后难保不会将所知道的告诉别人,最保险的办法自然是把你们全部杀掉,你若想和同伴们活着回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出比这个秘密更大的好处来收买我。”
王道成一下子被吕方赤裸裸的恐吓和勒索给惊呆了,想了片刻,便一连说了几个,吕方都连连摇头,表示这些东西都不值这个秘密,王道成没奈何道:“那我们拿得出最大的价码便是此行带来的茶叶了,使君拿去这些茶叶可能饶了我们的性命?”
“看你方才挺聪明的,怎的这般糊涂,你那些茶叶又能值得几何,我身为三品高官,又岂会缺乏钱财,再说若将你们杀了,这些茶叶自然全是归我所有,又何须你送?”
王道成闻言,已是满头大汗,只能低头思量,吕方也不着急,笑吟吟地站在一旁,也不催促。王道成知道一行人的性命全在自己一人的身上,正是搜肠刮肚,想要找出能打动眼前这人的东西,他从方才吕方所说的话语中受到一点启发,知道无论是何等贵重之物,他身为三品高官又如何弄不到手,更不要说从平时的风评中判断,眼前这人也不像是贪图享受的庸人。突然,王道成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大声道:“马,若是我有好马献给主公,可能换来我们一行人的性命?”
吕方闻言倒是生出几分兴趣来,在古代战争骑兵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一支组织良好训练优良的步兵部队,可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可是却很难最大限度的利用自己的胜利,因为步兵的威力就是在于良好的阵型,但是在追击过程中的步兵却很难保持阵型,很容易失去秩序,如果对方有强有力的骑兵部队,便可以通过反击,反败为胜。所以一支没有骑兵的步兵部队,很容易陷入赢一百次也无法消灭对手,可输一次便全军覆没的窘境。莫邪都本就缺乏战马,在湖州时不过有百余匹罢了,攻下杭州城后,在战利品中获得了四百余匹,可这点数量的战马,就连侦查敌军,掩护己方行军两翼的任务都难以完成,更不要说冲击敌阵,发动奇袭了,吕方一直想向四邻各道购买,只是像战马这等战略物资,又岂是能轻易买得到的,这下听到王道成这般说,不由得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家位处汀州,那里气候湿热,哪里来的好马。”
王道成看出吕方已经被打动了,知道自己一行人的性命便全在这战马上了,赶紧趁热打铁道:“汀州自然是没有的,只是我曾与一名胡商打交道,他欠了我们一些货款,曾有说过,他们那边有上等骏马,远远胜过我国战马,若我同意,可以运来抵偿货款。”
吕方听了顿时没了兴趣,道:“茫茫大海,就算能运来几匹,又能济的什么事,某家又不是拿来自己骑用,却是为了充实军需,你这厮莫非是在诓骗与我。”
“在下哪里敢,只是南方虽然缺马,可拉车的本地驽马却还有一些,只是这些马体型矮小,反应迟钝,不堪骑用,不能作为战马罢了,若使君贩来些上等骏马,小心配种,马匹生长甚快,不过鼠年,便能有不少战马了。”
吕方听了,也知道对方也是慌不择路,百般寻找一条生路,可是自己现在的主要战场都是在南方,对手也没有多少骑兵,短时间内也用不上,眼前此人看上去精明干练,也颇有胆色,若能收为己用,倒也不错,再说现在自己有了出海口,若能多结识些胡商,也算是多条出路。便随口问道:“那胡商是哪里人氏?”
王道成看吕方这般问,知道自己这条性命想必是保住了,不由得暗中庆幸,小心答道:“胡商来源芜杂,在下也不知晓,只是这人家眷皆以黑纱蒙面,每日都有五次对着西方朝拜。”
吕方听了立刻兴致便高了起来,听此人所说,那个胡人应该是一个穆斯林,他推荐的莫非是阿拉伯马,这可是世界上原生马中最好的乘用马,现代许多著名的战马都有它的基因,中国也曾经用其改良蒙古马和西南马,效果很好。若能得到一批阿拉伯马,用来改良自己境内的那些驽马,一定有不错的效果。想到这里,吕方沉声道:“好,我便信你一回,你回去后便与那胡贾订上二十匹,不,五十匹种马,价格不论,若能办得成,我重重有赏。”
王道成闻言,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下斗胆问句,我那些伙计还有茶叶呢?”
“他们都扣在我这里,我给你三个月时间,若你办成了,我不但放了他们,你生意上的事情,也一切好说,甚至就算在我这里谋上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可以,若是办不成。”里,吕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王道成深深的跪伏在地上,只觉得全身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