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就更加密集了。
炮轰了一夜,南明驻军的炮弹几乎用尽。
初九凌晨,大雾横江,多铎命梅勒章京李率泰带领南明降将张天禄、杨承祖等部自备大小船一百余只在瓜州以西十五里开闸放行,蔽江而南。
郑鸿逵、郑彩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不战而逃,各扬帆往东而遁。
在郑鸿逵、郑彩的带头之下,江南之师,一时皆溃,武弁各抱头鼠窜。
长江天险就此丢失。
清军自金山登上南岸占领镇江。
杨文骢带领二百五十余名贵州兵逃窜南京,嘴里惊呼:“清人已经渡江!清人已经渡江!”
南京城里,瞬间炸了锅。
保国公朱国弼屏人密奏,建议弘光出狩。
弘光慨然道:“太祖陵寝在此,走安往?惟死守耳!”
司礼监韩赞周眼看火烧眉毛,同样劝弘光道:“南京兵单力弱,现在守是守不住的,议和也和不成,陛下只有亲征(出逃的代名词),济则可以保社稷,不济亦可以全身。”
韩赞周的话,弘光总算听了进去。
初十凌晨,弘光在马士英等人的护卫下弃城出逃。
弘光一走,群龙无首,文武百官心乱如麻,一时惶惑无为。
而挟破扬州之威的清军已兵临城下。
多铎扬扬自得,四发文告,称:“此前我大清天兵抵达扬州,扬州官员军民婴城固守。本王痛惜百姓性命,不忍心攻城,事先将负隅顽抗的恶果全都说清楚了,一连等待了好几天,无奈扬州官员终于抗命不遵。我大清军只好被迫攻城。屠戮并不是本王的本意,乃是不得已而行。以后,我大清兵所到之处,若有官员军民抗拒不降,一律按屠戮扬州的方式进行。”
也无怪多铎得意,正是扬州血屠的震慑作用,江北江南的明朝官军非逃即降,高杰部官军及刘良佐部镇兵纷纷投降,降清的总兵多达二十三员、副将四十七员,马步兵共计二十三万八千三百名。
这近二十四万人的军队,在人数上远远超过了受降一方多铎、阿济格两路兵力的总和。
此外,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带领麾下十五员总兵全军降清,清军人数陡然猛增,累然已有五六十万兵力!
重兵摧城,南京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为首的众多勋戚大臣心惊胆战,力排众议,献城降清。
赵之龙说:“扬州已破,若不迎之、又不能守,徒杀百姓耳!唯竖了降旗,方可保全。”
形势不由人,众人大多默认了此议。
十五日,清军兵不血刃,耀武扬威地从洪武门进入大明故都南京。
十六日清晨,豫王多铎受南明百官朝贺。
一时间,往多铎营中递职名参谒的南明官员密繁如蚁。
时人张怡慨叹道:“清兵入城,百官争投职名求用,前定北来诸臣之罪喙长三尺者,至是膝软于绵,面厚于铁,不自觉矣。”
在这大是大非、忠佞之分、生死之间的关头,作为东林党领袖的礼部尚书钱谦益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是时人所关注的焦点。
坊间传闻,钱谦益原拟效法屈原投水殉国,然而到了湖边,却以“水冷”退缩。
还有人揶揄记述说:“豫王下江南,下令剃头,众皆汹汹。钱牧斋忽曰:‘头皮痒甚。’遽起,人犹谓其篦头也。须臾,则髡辫而人矣!”
比较真实可靠的情形却是弘光朝兵科右给事中吴适所记,据吴适所记,他在五月十三日晚往少司马梁云构家商议应对当前形势的策略时,知文武大臣已修降表赴清营投降了。十四日大雨,两人一同拜访钱谦益,没能见到,但钱谦益派人递话,说:“你们两人应该赶紧逃往浙中另择明主拥戴,以图兴复大明。”这说明钱谦益虽已附众降清,却仍寄希望于兴复明朝。
为使江南免遭屠杀,钱谦益违心地“称北兵为夏商周三代之师,谆谆劝邑中归顺”,他以赵之龙的名义发檄四方,谕命降顺,云:“自辽、金、元以来,由沙漠入主中国者,即使以有道代替无道,国人无不拒绝友好而兴兵敌对。试想想,自古以来,可有以讨贼兴师、以拯救援助奋义逐我中国不共天之贼,报我先帝不瞑目之仇,雪耻除凶,高出千古如大清者乎?可有肃清京阙盗贼、修治山陵,安先帝地下之英魂、臣子狱中之哀痛如大清者乎?又可有护持我累朝陵寝、修复我十朝宗庙,恤怜大明诸藩、安顿大明残民、重用大明遗臣、施行大明旧政,恩深谊重、仁至义尽如大清者乎?堪叹我大明权奸当国,大权旁落,大清派遣陈洪范回来传达通好之意,陈洪范却隐而不报,使得大清不得不兴师问罪。但大清兵到了淮、泗,犹自屯兵不进,其意不过要等待一名两国通好的使者。自古未有以仁礼雍容揖让如大清者也。所谓助信佑顺,天与人归。现在大清渡长江而风伯效灵,入金陵而天日开朗。千军万马寂无人声,白叟黄童聚于朝市。夏商周三代仁义之师,不过如此。凡我大明藩镇督抚,谁非忠臣?谁非孝子?现在当识天命之有归,知大事之已去;投诚归命,以保亿万百姓性命。此乃仁人志士之所为,大丈夫以之自决。请诸位三思而尽快行动!所言不虚,有如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