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消云散之后,胜利者开始打扫战场,清点此战的伤亡。
众人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纷纷溜须拍马,称赞平手监物大人眼光独到,建设了一支威武雄壮的直属海军。要不然大家就有可能要成为悬于境外的孤军了。
平手汎秀也觉得庆幸,这次受袭确实是意料之外,幸好炮舰起到了作用。还有一点只有他知道的事情是——船上的铜炮质量并不好,连续射击超过三十次就有炸膛危险。如果村上武吉撑过了三十轮炮击仍然坚持的话,那可就束手无策了。
因此,尽管陆军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一时受惊,仍是不适合按原计划继续进兵。众人得到吩咐,原地休整,重新梳理建制,时刻等待命令。
而他自己首先要搞清楚的问题是——这次攻击究竟是村上武吉的自作主张,还是毛利家整体改变了立场。这将关乎到后续大方向是否需要调整的问题。
中村一氏还在长宗我部元亲那里当客将,所以石川五右卫门被委以重任,授予前往毛利领地,探查实情的任务。
担任“侧近众”的木下秀长则成了信使,他要马上带着汎秀的亲笔信回到和泉,再通知京都和岐阜,了解中枢是否有什么变动。
另外,本多正信是唯一一个被唤到身边来的家臣,汎秀希望借用他的脑子和出使小早川的经历,分析一下可能的情况。
这是个明显的殊荣,不出意外地令其他家臣相当眼红。
本多正信从没立过什么斩将夺旗之类的军功,完全是被凭空拔擢出来的。他既不像河田长亲那样有长年的人脉根基,也不像沼田佑光那样在剑术兵法学问上有显而易见的才具,又不像寺田安大夫、伊奈忠次那样有着政治上的代表意义,更不像岩成友通那样有辉煌的过往履历,甚至不像浅野长吉那样有广为人知的裙带关系。
所以平手汎秀对他的重视和任用引起了相当程度的嫉恨。
同僚的嫉恨当然会给权势带来负面影响。本多正信在主君面前很有发言权,但也停留于此,在任何军政实务环节都伸不上手。
如此情形究竟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就没人说得起了。
不过这对谋士的职业生涯来说并不是坏事。缺乏派系支撑,反而显得他足够中立客观,不会成为任何群体的代言人。
对于眼前的这件事情,本多正信给出了三段分析。
首先,根据利益取舍的原则推断,毛利家是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背弃与织田家的盟约的,这对他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对这一点,平手汎秀略一思索,当即表示赞同。
就算毛利要图谋织田目前的地位,那也应该对信长的主力军打主意,为了一支偏师,或者是四国上的一点地盘,而贸然改变大政方针,得罪强大的新盟友,这显然不明智。毛利元就虽老,却绝对不糊涂。
总而言之,毛利家倒戈的可能性不高,更值得怀疑的是村上武吉个人行为。
其次,通过本多正信做使者拜访小早川隆景的经历,村上武吉或许有被权力中心边缘化的嫌疑。小早川家臣乃美宗胜正在不断扩大直属水军的规模,驻地又与村上水军相隔不远,可能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此话令平手汎秀连连点头。这确实是个需要考虑的可能性。
先厚禄笼络,令国人众称臣,再诡计打压,削弱其独立性,岂不正是毛利家最惯用的扩张手段吗?而且越是才具出众越容易遭到打压,因为有能力的人往往也有欲望,欲望得不到满足忠诚便动摇。
这个问题很大程度是毛利的体制造成的,属于难以克服的“国情”问题。
最后,本多正信提了最关键性的一点:“倘若事情原委恰如所料的话……我家倒也是有办法从中渔利的……而且是同时在多方面渔利……”
听了这番故弄玄虚的话,平手汎秀起初有些惊讶,但转念想了想,又觉恍然。对上本多正信的目光,与之相视一笑。
的确啊,强敌的存在和己方的损失,有时候反而会成为助力呢。夺取淡路已经足够顺利了,顺利到了有可能引起妒忌的程度,恰好需要一些负面消息来做平衡呢。
这一场惨淡的伤亡或许来得正是时候——只是这么说,有点太对不起奋勇作战牺牲的士卒了。
平手汎秀有点感慨,并因此心里暗地自责了长达半秒钟之久,随即他见到河田长亲疾步过来禀报。
统计结果在半个时辰之后出来了。
……
总共五百艘船只,有八十多艘已经沉没或者无法维修了,其中包括四艘大型安宅船。另外还有一百一十余艘遭受重创,需要牵引回去处理。兵员的阵亡数字接近八百,带伤的至少超过一千。
九鬼、安宅两家都折损了四分之一左右的力量,剩下的四分之三也非常虚弱疲惫,很显著地失去了战斗力,恐怕需要至少一两个月的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