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他一眼,将那根钢钎在手里掂了掂,说:“你卖关子了。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连小孩子都会知道,向李锐下黑手的十有*是他们家那个大男孩子。”
“对,对,我问过春生,最近有没有其他人到他家借过这钢钎,他说从没有过。”毛实祥说着,双手习惯性地在衣袋里摸着什么。我知道他是在找香烟,就将游局桌上的那半包烟扔给他。
“这小孩为什么向李锐下黑手呢?”我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少年稚气却显倔强的面孔,心情不由得有点儿沉重。
“这就是问题所在。”游局用手上的铅笔轻轻地敲着桌子,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轻松了一点,“我知道你今天辛苦了一天,但由于这个问题太严重了,所以还是将你找来商量一下,看看我们下一步得准备采取什么措施。对了,今天下午市公安局对谢小芬胃里残留物的化验结果也出来,证明她的血液里含有大量的麻醉药物,也就是说她在死前曾处于严重的昏迷状态,结果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人扯到树上给吊死了。”
“从现场看,下手的人对现场进行了精心的伪装,以至我们在现场找不到一点点蛛丝马迹。并且他知道,即使我们最终通过化验结果确定谢小芬在死前曾被人下过药,但查明下药的人也有如大海捞针。这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下手的人决非等闲之辈,有相当高的反侦破能力。”毛实祥补充道。
“还有,”游局插话道:“小男一雄被害现场我们都去看了,凶手在作案现场的所作所为也非常高明,竟连半个指纹都没有留下。这同样说明一个问题,凶手不是等闲之辈,最起码他知道给我们的破案工作设置许多的障碍和困难。”
我点着一根烟,轻轻地吸着。沉思了一刻,问游局:“你的意思是小男一雄的死与谢小芬的死以及李锐被人打闷棍是相互联系的?”这句话我是故意问的,我知道游局和毛实祥是两个老狐狸,在我来之前这么长的时间不会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他们一定对发现的这些问题进行过仔细地分析。
游局与毛实祥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大笑起来:“你这个曾帆,就是狡猾。在你来之前我就与毛实祥打过赌,就知道你要装糊涂的。果不其然。好吧,我现在将我与毛实祥俩人分析的可能结果告诉你吧。”游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边说边在上面画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游局分析道:“对于小男一雄被害的原因只有待整个案子水落石出后才能明了,但谢小芬的死肯定与小男一雄的死有关。谢小芬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妇女,平日与人无冤无仇,凶手之所以对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可怜女人下手,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谢小芬知道小男一雄被害的内情,即使不可能全部清楚,起码也会知道一些与之相关的细节。这样,凶手为了掩盖事实真相,就只能杀人灭口了。所以我们当初决定对谢小芬采取相应的保护措施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由于毛实祥的疏忽,才最终导致这可怜的女人被害,也最终导致我们手中掌握的这条最便捷的线索断了。”游局说着,目光移向毛实祥,不满地摇摇头。
毛实祥有意避开游局的目光,嘴里不服气地嘟哝着:“也不能全部怪我们。你游局应该讲良心,我们所就那么几个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派人跟着她吧。”
“少扯客观。”游局瞪了毛实祥一眼,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讲下去,“至于李锐被人打闷棍这件事是否与小男一雄的死以及谢小芬的死有联系,根据现有的材料,我们还不能过早下结论。我们知道,我们在从事公安工作过程中遭犯罪分子报复的情况是非常多的,所以,我们不能排除李锐是遭犯罪分子蓄意报复的可能。但是,另外一种可能我们也不能忽视,那就是有可能李锐对小男一雄或者谢小芬的被害掌握了一定的线索,凶手也有可能像对待谢小芬一样对李锐进行杀人灭口。我们都知道李锐这家伙的德性,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特喜欢吃独食,并且有强烈的表现欲望,所以他对小男一雄被害这件案子掌握较多的线索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怎样解释这根钢钎出自谢小芬家里这件事呢?”我指着钢钎笑着问游局。
“这个问题就有点儿复杂了。”游局站起来,眉头紧锁,背着双手,在办公桌和沙发之间的空地上踱了几个来回。“这也有两种可能:其一,杀害小男一雄和谢小芬的凶手借这根钢钎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其二,不定向李锐下黑手的家伙就是谢小芬的大儿子。说句良心话,我情愿第一种可能是事实,而不希望第二种可能是事实。”
“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呢?”其实我已经明白游局不便将自己的判断完全说清楚,但仍旧明知故问。
游局瞪我一眼:“你小子别打破沙锅问到底了。我只是有这种想法,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们现在关键的不是要立马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真相,而是得想办法尽快找到那个孩子。”
“找孩子这件事前天我就落实了,通知全乡各个村,若发现这个孩子马上向我们派出所报告。”毛实祥说。
“仅仅你们宁港乡还不行,得通知全县每个派出所,不仅要有文字的,还得附上孩子的照片。只要发现这孩子,马上将孩子保护起来。今天晚上你毛实祥就不要回家了,在局里将这件事给我落实到位。至于曾帆嘛,你也别想休息,马上安排两个干警赶到县医院,二十四小时负责李锐的保卫工作。对进出医院的任何人员都要提高警惕,不能有丝毫的麻痹大意。还有,刚才我们谈的这些事情,对谁也不许说。在布置任务时也不得向他们讲明原因,照办就是了。他妈的,凭多年的直觉,我相信这些案子在这两天一定会水落石出的。我们着急,他们比我们更着急。”游局在向我和毛实祥布置任务时,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多少年了,我都没有看见他这副模样了。
五
到县医院里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医院门口那段一百多米长的巷子两边的小食摊生意依然红火。雨不知不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湿漉漉的空气里夹杂着浓烈的臭干子味和烤羊肉串的辛辣味。
在医院大门处我遇到正从医院里往外走的雷小明。雷小明绰号叫雷子,是江夏响当当的人物,社会上流传在江夏即使是县长县委书记办不了的事情,只要他出马,也能立马摆平。对这家伙的底细我略知一二,不客气地讲,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黑老大,一个真正的社会渣子,只是因为他脑袋瓜子灵光,办事干净,十多年来我们一直无法逮住他的尾巴,以至他至今仍然逍遥法外。非但如此,在前年他竟成为我们县的政协委员,到哪儿都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这家伙四十出头年纪,虽然没读多少书,但整日戴一副金丝眼镜,西装革履,头发光鲜,给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自小就死了父母,是他那瞎眼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他拉扯大,小的时候没少吃苦,也没少受人欺负。但是小的时候所受的罪并没有将他骨子里的凶狠消磨干净,反而像发生化学反应一样慢慢地转化为凶残,并且一丝一丝地积聚在他的内心深处,及至成年,就像火山一样不可抑制地迸发出来。他不像街头的那些小混混,以盗鸡摸狗等勾当作为谋生的手段,而是以自己的命作为谋生的手段。听说他开的那个耐火砖厂就是他用左脚的小指给换来的,而他的老婆则是用右脚的小指换来的。至于他一个人用刀子接连捅伤五人,放火烧对手的家等传闻,我虽然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我不得不承认,那就是整个江夏的地痞流氓和社会混混,只要说起他雷子,那表情仿佛小鬼听到阎王的名字一样,不仅仅是肃然起敬,而且是一种浸入骨髓的恐惧。至于社会上那些想找个靠山给自己撑门面长脸的人或者避免被小混混们骚扰的小市民,更是以能够与这家伙攀上关系作为一种荣耀。现在这家伙与以前不能同日而语了,手下大大小小的公司已有十多家,有养殖,建筑,娱乐,煤矿,甚至连敬老院都有,资产总额早已突破千万,成了我们江夏出指可数的富豪之一。现在他的言行举止比商人还要商人,比官僚还要官僚,但是人们仍没办法将现在的他与过去的他割裂开来,江夏稍稍有影响的违法乱纪行为只要一发生,人们总是习惯性地与他联系起来,即使他时不时有捐献大笔资金作些修桥补路的善举,仍然不能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认识。没办法,人们可以容忍罪恶,但绝不会容忍暴富!
“你好,曾队。”雷子非常客气地与我打招呼,并且向我伸出手。
我朝他点点头,握了握他伸出的那只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