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醒来的时候是6点30分,有人在他右边把收音机调到最低音量。瑞安转过头去,看到了他自己的肩膀——“就是为了这个肩膀我才在这儿的,”他想。但这是什么地方?不是原先的那个房间了。天花板泥灰平整,刚油漆过。房间很暗,只有床边的桌子上有一盏灯,发出朦胧的光,大概凑着看书还将就。墙上好象挂了一幅画——墙本来就不白,但至少有一块长方形要比墙的颜色更深一些。瑞安故意不光去看左臂,而是把这些看了个够。他慢慢地把头转向左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左臂,已经弯成角度,用石膏和玻璃纤维包裹着,一直裹到手的部位,手指头多余似地露在外面,象裹手臂的石膏纱布一样苍白。手腕上套着个金属圈,圈上有个钩,钩上的链条连着一个金属框架,那框架成弓形装在床上。
最最紧要的是活动手指。过了好几秒钟,手指头才肯听从中枢神经系统的指挥。瑞安长吁了口气:闭上眼睛,感谢上帝。大约在他手肘的部位,有根往下弯曲的金属棒,同石膏连在一起。他后来知道,石膏一直从颈部上到腰部,使得他的手臂支出来,整个人看上去象半座桥。胸部的石膏上得不根紧,但布满了全胸,他觉得有些发痒,但又抓搔不到。外科医生说过肩膀不能动,瑞安郁郁不乐地想道,这不是糊弄他。肩膀在隐隐作痛,看来还要加剧。嘴里一股臊臭,身体的其他部位也紧绷绷的,一碰就痛。他把头转向另一边。
“那儿有人吗?”他轻声问道。
“噢,您好!”床边露出一张脸来。瘦瘦的,比瑞安年轻,大约25、6岁。穿着很随便,领带松弛着,衣服里面露出挂在腋下的手枪套,“您觉得怎么样,先生?”
瑞安尽力笑了笑,但不知笑的效果如何,“可能的话,说说我的模样。我这是在哪儿?您是谁?——最要紧的,这地方能弄怀水喝吗?”
那个警察拿起一只塑料杯,从一个塑料水壶里倒了些冰水。瑞安伸出右手去接,这才注意到右手没有象上次醒来时候那样被捆住。现在可以摸到原来插静脉输液管的地方了。杰克贪婪地从麦管里吸水。虽然是水,但那滋味比在园子里干了一天活后喝啤酒还带劲,“多谢了,伙计。”
“我叫安东尼?威尔逊。是被派来照顾您的。这儿是圣托马斯医院的高级病房。您还记得您是怎么进来的吗,先生?”
“是,我想还记得吧。”瑞安点点头,“能帮我去掉这玩艺儿吗?我得去方便一下。”他指的是静脉输液管。
“我揿铃叫护士小姐——这儿。”威尔逊揿了揿装在瑞安枕头旁边的按钮。
不到15秒钟,有个护士推门进来,啪嗒开亮吸顶灯。灯光晃得瑞安眼睛一阵发花,随后他才看出是另一个护士了。不是“贝特?戴维斯”,这个又年轻又漂亮,热切切地想保护他,象个护士样。瑞安以前见到过这种护士样子,但并不喜欢。
“噢,您醒啦。”她快活地说:“觉得怎么样?”“很好。”瑞安闷声闷气地说:“你能把这给我去掉吗?我得上厕所。”
“不能去掉,瑞安博士。我去给您拿样东西来。”她不等他表示异议,便走了出去。威尔逊用评头品足的目光看着她离开。这些警察和护士啊,瑞安想道。他父亲娶过一个护士。他送一个遭枪击的人进急诊室的时候与他相遇的。
那护士——她的姓名牌上写的是凯蒂微克——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无价宝似地端来一个不锈钢尿盆。她拉开床上的被单,这时瑞安突然醒悟到自己的病服并没有真正穿上,更糟糕的是,那护士眼看就要为他使用尿盆而做一些必要的调整了。瑞安的右手闪电般地从被单下伸了过去,从她的手夺过尿盆。
“呃,请你出去一下,好吗?”瑞安一定要姑娘离开房间。她理解地笑了笑,走了出去。他一直等到门完全关上,才敢行动。为了不使威尔逊难堪,他憋着没敢松口气。凯蒂微克数完六十下就进屋里来了。
“谢谢。”瑞安把尿盆送给她,她又出去了。但不等门关上又进来了。这次她往他嘴里塞了支温度计,又握住他的手腕测脉搏。温度计是新式的,电子型的。这两件事情只用了15秒钟。瑞安问结果,她报以一笑。她往病历上做记录,脸上仍然挂着笑。随后,她又笑着把床单掖好。这丫头准不会给人好日子过的。
“您还需要什么吗,瑞安博士?”她问。棕色的眼睛同麦黄色的头发相映成趣。她很逗人爱。看上去似春花带露。对漂亮女人瑞安可无法生气,总不能因为她们漂亮就讨厌她们。
“能来杯咖啡吗?”饱满怀希望地问。
“早饭还要再过一个小时。我给您端杯茶来好吗?”
“很好。”其实他并不想喝茶,但这样就能把她支走,自由一会儿。护土凯蒂微克带着天真的微笑轻风般走出门去。
“要命的医院!”她一走瑞安就咆哮起来。
“哦,我不明白您发火干什么。”威尔逊说,护士凯蒂微克的影子还在他脑海中浮现。
“没人给你换尿布,你当然可以说漂亮话啦。”瑞安闷声闷气说道,往枕头上一靠。他知道反抗是没用的,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以前经历过两次了。两次都是跟年轻漂亮的护士打交道。你越是发脾气,她们越是有耐心,弄得你毫无办法。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以示让步。不值得为此费精力,“那么,你是警察,对吧?特殊部门的?”
“不,先生,我属于C-13,反恐怖部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