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勤垂下眼,看着直挺挺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他实在是最像他的儿子,固执强势的性格,战场上无所畏惧的勇猛,他似乎没有学到他母亲的温和,全然继承了他的性情。
陆勤沉默了片刻,拿过那条长鞭,丢在桌上,沉声道,“明日起,刑部散值,便去祠堂。我不着人看管,你自己跪足七晚。”
陆则垂下眼,颔首应,“是。”
“起来吧,此事到此为止。”
陆则起身,父子二人又就蒙古和藩王的情况,讨论了片刻,陆则今年虽没去宣同,但他对宣同各府的事情,也算得上了若指掌,尤其是蒙古各部,这是卫国公府世子必须学的。
说罢蒙古,陆勤提起瓦剌,道,“瓦剌那位大汗,年纪到底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底下几个儿子,斗得急赤白脸,怕是太平不了多久了。”
陆则沉吟片刻,“森檀儿子虽多,但真正拿得出手,只有长子额图斯、六子达瓦齐、十二子阿玉奇、十九子敦多。森檀有意效仿中原,对长子颇为看重,之前来梁的,就是额图斯。至于六子、十二子、十九子,其母都是瓦剌大族,瓦剌不比中原,虽森檀受中原文化影响,看重长子,但其他几个兄弟未必服额图斯。只是,他们若真的斗起来,对我们不一定是好事。”
陆勤点头,“不错,其实谁继承汗位,对大梁来说,没有什么差别,但瓦剌大乱,先前的和亲,就成一张废纸。还有蒙古,蒙古和瓦剌同属一系,若从中拉拢,也未必毫无用处,瓦剌的浑水,已经够乱了。此事我会写折子递给陛下,建议大梁派使臣去瓦剌,你若进宫,也可提一提此事。”
陆则颔首应下,父子二人又提起京城诸事,正说到兴起之时,听得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陆勤抬声叫人进来,“何事?”
嬷嬷是跟着永嘉公主从宫里出来的,资历不浅,但对着卫国公,倒是很有些畏惧,不敢造次,恭敬道,“公主道,您难得回来,她想留大爷和世子在明嘉堂用膳,不知国公爷这边可谈好了?”
陆勤点点头,“大郎方才先走了,你叫个人,去趟明思堂。我们就过去。”
嬷嬷恭敬应下,见陆勤没什么吩咐,便退了下去。
嬷嬷一走,陆勤也没了说话的兴致,边起身边道,“走吧,别叫你母亲久等。”
陆则起身跟上,父子还没出门,陆勤步子一顿,忽的咳了一声,“你跪祠堂一事,别叫你母亲知晓。还有你媳妇儿,也看着些,别让她去你母亲跟前哭。身为男子,若连妻子都管不住,实在很没本事。”
陆则扫了眼自家父亲高大的背影,倒没戳穿,只言简意赅道,“是。”
陆勤若无其事,继续朝外走,手背在身后,脚下步子越快。
第72章
父子几个走后,江晚芙便一直陪着自家婆母,二人喝茶说话,又去了趟琴室。她还是小时候学过抚琴,后来便一直荒废着,如今捡了起来,比起从前,倒是精进了不少。
一曲弹罢,永嘉公主略指了几处,露出温柔笑意,“你学的很快,再过不久,就可以自己试着谱曲了。”
江晚芙颔首应下,倒是想起一事,同永嘉公主说了声,便出去了一趟,从惠娘手里取了拿了个匣子,回到屋里,朝永嘉公主道,“先前看母亲的琴谱,多是各色花笺,想来母亲是觉得素白宣纸寡淡,我阿弟从苏州给我寄了些苏笺,便给母亲带了些过来,母亲试试趁不趁手。”
永嘉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她如今对自家儿媳妇的性情,也算有七八分了解,这孩子待人好起来,真是一门心思的。
“好,我瞧瞧。”永嘉接过去,打开盖子,里头堆着几刀苏笺,杏黄、露桃红、天水碧、粉白、浅蜡……颜色素雅,纸面光洁,纸张薄如蝉翼,纸纹却细如鱼鳞。永嘉摸了摸纸面,想起自己尚在闺中时,父皇每每得了新笺,都会着人送到她手里,当时那种欢喜之情,时隔多年,竟也觉得,仿佛就在眼前一样。
当即叫侍奉茶水的丫鬟,取了笔墨来,沾墨,写下“永嘉”二字,果真落笔不晕。
“苏州造笺的工艺,倒是很不错。”永嘉赞不绝口,含笑望着江晚芙,“你有心了。”
江晚芙见婆母喜欢,自然也很高兴,听婆母这样说,忙摇摇头,“您别这样客气。我自嫁给夫君,蒙您不嫌弃,一直十分宽容。旁人家的婆母,哪有您这样好的,分明是将我当女儿的。”
她这话说的真心,永嘉听着,也觉得熨帖不已,面上笑意愈发柔和,叫丫鬟好生将这匣子苏笺收起来,婆媳二人又坐了会儿,便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候。
嬷嬷进门来回话,提起陆致不在府里。
永嘉听了,倒没太在意,她本就不是很爱管着庶子的人,点点头道,“大郎不在,就别请夏姨娘过来了,省得她不自在,叫膳房给她添一桌。”
嬷嬷应下,“是。”
江晚芙在一旁听着,不自觉看了眼自家婆母。
永嘉见她看自己,倒是朝她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江晚芙跟在她身后,朝外走,心里却还在想方才永嘉公主提起夏姨娘时的语气,很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她这些日子和永嘉公主的接触,她能感觉到,自家婆母对夏姨娘,算得上很宽厚,她似乎不在意夏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