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勒先是看看父亲,接着看看我,然后放声大笑起来。相当长时间以来,我从未听过他这样开怀大笑,这声音让我喜极而泣。
“什么事这么好笑?”我吸着鼻子问。
“从没想过我们能再次相聚。”他答道。
父亲用一种冰冷的东西清洗伤口周围的皮肤,然后说:“缝合时间到了。”
我点点头。他娴熟地穿针引线,就好像做过成百上千遍一样。
“一,”他数着,“二……三。”
这次,我咬紧牙关,没再出声。在今天我遭受的所有这些痛苦里——中弹的疼痛,差点溺死,把子弹取出来的痛,与母亲重逢又再次失去的痛,找到托比亚斯又失去他的痛,这算是最容易忍受的。
父亲缝完伤口,把线打了结,用绷带包起伤口缝合处。迦勒扶我坐起来,把他里外两件衬衫的衣摆分开,又把长袖的一件从头上撸下来,递给我。
父亲帮着我把右臂伸过衬衫袖子,我把其余部分从头上套进去挂在脖子上。衣服蓬松而清新,闻起来就像迦勒的味道。
“那么,”父亲轻声说道,“你母亲在哪里?”
我低下头,不想传递这样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去了。”我说,“为了救我。”
迦勒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瞬间,父亲看起来像受了沉重打击,然后表情很快就恢复了,移开他那闪着泪光的眼睛,不停地点着头。
“很好。”他的声音有些紧绷,“死得其所。”
如果现在开口,我肯定会崩溃,而此时我绝不能崩溃,所以只是点点头。
艾瑞克称艾尔的自杀为勇敢,他大错特错,我母亲的死才叫勇敢。我记得她有多冷静,多决绝。她的勇敢不只是为我而死,她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张扬,没有半分犹豫,更没有考虑别的选择。
他扶我站起来。是时候面对这房间里的其他人了,母亲告诉我要救他们。因为这一点,因为我是无畏派,救他们成为我的责任所在。可我还不知道如何承担这重任。
马库斯站了起来。看见他,他用皮带抽打我手腕的画面一下涌上心头,我的胸口一阵紧缩。
“待在这里只是暂时安全了。”马库斯最终还是开口了,“我们要从市里撤出,最佳去处是友好派辖区,希望他们能接纳我们。对了,碧翠丝,你了解无畏派的作战策略吗?他们晚上会停止战斗吗?”
“不是无畏派的策略。”我说,“整件事都是博学派策划的,而且他们根本不必下命令。”
“不下命令?”父亲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百分之九十的无畏者正在梦游。他们正在情境模拟中,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的唯一原因是,我是……”我在这个词上踌躇了一下,“是因为意识控制对我不起作用。”
“什么是意识控制?如此说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杀人?”父亲的眼睛瞪大了。
“对。”
“那……太可怕了。”马库斯摇摇头,可我总感觉他这种同情过于刻意了,“醒来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房间里安静下来,可能这些无私者都在想,如果处在无畏派的位置,他们会是什么感受吧。然后有个念头蹦了出来——
“我们得把他们唤醒。”我说。
“什么?”马库斯问。
“如果我们唤醒无畏派,当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可能会群起反抗。”我解释道,“博学派失去军队,无私派也就不会继续受害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没那么简单。”父亲说,“即使没有无畏派帮忙,博学派也会想出别的法子。”
“我们该怎么唤醒他们?”马库斯问。
“找到控制情境模拟的电脑,摧毁所有的数据。”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迦勒说,“它可能在任何地方,我们又不能跑到博学派的辖区到处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