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了挑眉毛:“如果是关于散布其他地堡的消息,或是告诉人们那儿都有什么,那你是知道我和彼得的立场的。我觉得散布这样的消息并不安全。人们不会相信你的,而那些相信你的人则会因此惹上麻烦。”
茱丽叶想起了温德尔神父,想到了人们是如何相信那些仅用语言便能精心织就的奇异的事,以及如何从书里就能凭空生出信仰来。不过,兴许他们也是不得不去相信这些东西。兴许卢卡斯是对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相信真相。
“我不会告诉他们什么,”她告诉卢卡斯,“而是让他们去看。我想做的一件事情是在上面,但需要你和你们部门的人帮忙。我可能需要你的人手。”
卢卡斯皱起了眉头。“听起来有点不大妙,”他摩挲着她的胳膊,“咱们干吗不明天再讨论这些事啊?我只想和你好好享受这个夜晚,一个没有工作的夜晚。我可以假装自己只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服务器工程师,而你也可以……不做首长。”
茱丽叶握了握他的手:“你说得没错。当然。兴许,我可以立马跳进浴缸,迅速洗上一个澡——”
“不,别去,”他吻着她的脖子,“这才是你的味道。洗澡的事明天早上再说吧。”
她柔软了下来。卢卡斯再次亲吻她的脖子,但等到他的手慢慢游弋下去拉她的拉链时,她让他去关灯。破天荒头一次,他没再因为看不到她而抱怨,而是将卫生间的灯留着,门也留了一条缝。她很喜欢同他肌肤相亲的滋味,但不喜欢被他看到。伤口缝合后所留下来的那些伤痕,让她的身体看起来犹如花岗岩上切出来的矿坑,纵横交错的白色石痕是那么显眼。
不过,视觉被刻意弱化之后,触觉便敏感起来。每一条伤痕,都像是从她心底里长出来的神经。卢卡斯用指尖循着它们一路摩挲,犹如一名电工在按图索骥循着电路前行,所到之处皆是两个电极的交汇之点。黑暗中,他们彼此纠缠,任由他的双手探索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任由电流涌遍四肢百骸。茱丽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肌肤渐渐滚烫了。这样的夜晚,本就不是快速入眠之夜。她的那些设计,那些危险的计划,全都在他的轻拢慢捻之下消失于无形。这是一个回到年少,回归简单,只适合去感觉而不能去思考的夜——
“奇怪。”卢卡斯说着,手停了下来。
茱丽叶并没有问他有何可奇怪的,只是希望他别停。她太过于骄傲,希望他能继续轻抚,这样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我最喜欢的那个小疤痕不见了。”他说着,摩挲她手臂上的一个地方。
茱丽叶的火气一下被勾起来,犹如再次置身气闸室。这就像是一个人在默默地摸着她的伤疤,而另外一个人则在大声数着一般。她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翻了一个身,开始觉得今夜还是一个睡觉的夜晚。
“不嘛,让我看看。”他祈求道。
“你也太残忍了。”茱丽叶告诉他。
卢卡斯抚摸着她的后背:“我没有,我发誓。请问我可以看看你的胳膊吗?”
茱丽叶坐起身来,拉过床单盖在双膝上,抱紧自己。“我不喜欢你提它们,”她说,“而且你也不该有什么最喜欢的。”她朝着卫生间点了点头,一丝微弱的亮光从门缝中漏了进来。“请问我们可以把那灯给关了吗?”
“祖儿,我向你发誓,我爱的就是真实的你。我从未用另一种眼光看你。我从未见过你另一个样子。”
他这话原本指她在他心中永远美丽如初,但在她听来却变成他从未看过她受伤前的身体。从床上起身,她径直去关卫生间的灯,并随手将床单扯下拿了过去,把卢卡斯一人光溜溜地扔在床上。
“就在你右手肘上,”卢卡斯说,“三条相互交叉的小伤疤,形成了一个小新星。我亲过一百遍。”
茱丽叶关上灯,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之中。她能感觉到,卢卡斯依然在注视着自己,就像是人们正透过自己身上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那些伤疤。一想到乔治也曾那样看过自己——她不禁心头一酸,犹如喉咙被塞进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