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有十七名目击证人,包括两个住了院的;他们掰开他掐着尸体的手后,他转而奔着他们去了。确凿无疑,他杀了她。”
“为什么?”她情绪激动地说。看到她激动得胸脯一起一伏,霍尔特乐了。这种夸夸其谈、爱出风头的人,他这辈子见得多了。“他为什么要杀她?”
“丹诺尔夫人,就因为,除了发色和年轻几岁之外,她几乎和你一模一样。”
丹诺尔夫人挺直了身体,“上帝啊。医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自从到了这儿,林克瑞从未改口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他坚信自己杀的是你。”
“简直骇人听闻,令人作呕。”
“有时候他哭着说他错了,再也不敢了。但大多数时候,他为此洋洋得意,笑得非常开心;就像是他一直在玩一个游戏,输了无数次,这回终于赢了。”
“难道这就是这颗鸟不拉屎的星球上的所谓心理学?”
“这也是首星上的所谓心理学,丹诺尔夫人,我是在那儿拿的学位。请放心,我可没凭空捏造文凭。”见鬼,他心想,我干吗要被这个女人弄得疲于招架?“我们认为,让他看见你还活着,兴许对治疗有帮助。”
“的确,他刚就想掐我。”
“看吧。所以,你确定还想带他回家,就现在?”
“我请你治好他,然后送他回家!自从他父亲过世,孤苦伶仃的我还能爱谁?”
你自己,霍尔特险些说出口。天,我变聪明了。
门铃响了。太好了,霍尔特回过神。他按了按门禁装置,进来的是护士长格拉姆,看上去惊魂不定。
“该林克瑞上厕所了,”他照例从中间说起,“但他不见了。我们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他不在这座大楼里。”
丹诺尔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在楼里!”
霍尔特说,“这是他妈妈。”格拉姆接着说,“他钻进天花板,出了空调系统。想不到他那么强壮。”
“哦,多好的医院!”
霍尔特终于没按捺住,“丹诺尔夫人,作为医院,它的质量无懈可击;但作为监狱,这所医院差强人意。这事请你找政府说。”又在辩解,见鬼,我干吗非被这婊子逼得疲于招架?我开始理解林克瑞了,“丹诺尔夫人,请在这儿等着。”
“不行。”
“那就回家。放心好了,在我们找他的这阵子,你纯属多余。”
她瞪着他,不肯让步。
他点了点头。“请便。”说着,他从桌上拿起门禁,出了办公室,然后把门摔在跟上来的丹诺尔夫人脸上。有一种坏坏的满足感。
“我也想掐死她。”他对格拉姆说。没听明白的格拉姆显得有点儿担心。“一句玩笑,格拉姆,我不想杀人。他去哪儿了?”
格拉姆毫无头绪,两人只好出去瞧瞧。
林克瑞蜷缩在隔离带下。这道长数英里、密不透风的金属围墙,隔绝着墙内文明与外面的蛮荒世界。晚风吹拂着浓密的草丛和平原上绵延的群山,这颗星球的名字“潘帕斯”就取自这块大平原。太阳还有两指高,林克瑞心里明白,从几英里外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这会儿肯定在到处找他的公务人员看得见他;瓦克也看得见他,他们就在山背后,等着吃像他这样走失的孩子。
不,我可不是个孩子。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强壮有力,但未经风霜,像艺术家的手一样细腻、优雅。
“你应该当艺术家。”扎德对他说过。
“你说我?”林克瑞轻声反问,被这个提议逗乐了。
“对,你。”她说,“你看,”她的手扫了一圈屋子,他忍不住顺着她的手,看见一面墙上挂满了待售的挂毡。另一面墙则辟出来挂厚厚的小地毯,以及摆扎德工作用的织机。还有一面墙镶着落地窗(有人告诉政府建筑师,玻璃便宜)。这里位于首都绝大多数人居住的年久失修的、一模一样的政府住宅区。再往外,是高高在上、管辖着数万生民的政府办公区。算上瓦克就是掌管数百万人。当然他们从来不算。
“不对,”扎德笑着说,“亲爱的林克瑞。你瞧,是那堵墙。”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他看见墙上尽是画,铅笔画、蜡笔画以及粉笔画。
“你也能画。”
“我,笨手笨脚。”哦,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孩子,他记得妈妈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