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春天快到了,父亲还是没能找到帮手,即便有你帮着他,也跟从前大不一样了。现在农场全指望我,而我并不想待在田里。这是你的错,你知道。要说公正的话,应该是你留在这儿,承担这一切。”
“不,不对。”詹森说,“当父亲退缩时,儿子们总得往前顶上,女儿们为母亲也一样,这是自然法则,这就是公正。你之前白白享受了来自父母的护佑,而从没做过一件抵得上他们的慈爱的事。所以当父母的佑护被夺走时,你没什么可抱怨的。”
拉瑞德转过身,沿着篱笆继续走。他们在无声中干完了剩下的活儿。
到家时,父亲正在一个大铜盆里洗澡。拉瑞德发现,父亲一看见他就生气了,搞得他不明所以。从能记事起,他就看惯了父亲全身赤裸地躺在浴盆里,让母亲往身上倒热水,还会大叫,“天哪,你想烫掉我的蛋蛋吗?”
跟着,他看到父亲在想方设法地隐藏残肢。他明白了,父亲是专挑他去扎篱笆的时候洗澡的,但因为有詹森帮忙,他提前很多回来了。“抱歉。”拉瑞德说了一句,但没有离开房间。如果今后每次父亲洗澡他都要回避,那么很快他就会连进屋都觉得害怕,而父亲会从此一年顶多洗一次澡。于是,拉瑞德走进厨房,从箱子里拿了一块冷面包,浸在正煮着的粥里。
母亲俏皮地拍了拍他的手,“你想抢走这口锅吗?粥还半生不熟呢!”
“已经够好吃了。”拉瑞德说,嘴里塞满蘸了粥的面包。父亲以前老这样偷粥吃,拉瑞德知道母亲并不介意。
但父亲介意。“把吃的放下,拉瑞德。”他生气地说。
“好的,父亲。”拉瑞德说。和父亲争吵没意义。拉瑞德还会继续偷粥吃,父亲很快也会习惯这一切。
父亲从浴盆里站起身,水滴落着。这时,一直在旁边玩耍的萨拉跑到父亲身边,盯着他的残肢。“你的手指呢?”萨拉问。
父亲倍感尴尬,用另一只手去挡住残肢。这种滑稽感让人心酸,他的手没去遮私处,而是慌乱地去遮不存在的东西。
“闭嘴,萨拉。”母亲尖声叫道。
“应该长出手指了啊,已经是春天了。”萨拉说。
“不会长出新手指了,”父亲说。刚才的惊慌已然过去,他移开了手,拿起厚实的羊毛布擦拭身子。母亲过来给他擦背,途中推了萨拉一把。“走开,萨拉。自己玩去。”
萨拉放声大哭,像特别疼一样。
“你怎么了?我可没用力推你啊。”母亲说。
“你为什么不那么做!”萨拉尖叫道,“它在哪儿?”
这时,贾斯蒂丝出现在楼梯口。他们这才明白萨拉的意思。萨拉奔向贾斯蒂丝,“你明明做得到的,我知道你可以的!它在哪儿?你说过爱我的,你说过你爱我的!”
贾斯蒂丝只是站着,看着父亲。他正拿一条毛巾遮着私处,听了萨拉的话,他把大毛巾丢给母亲,径直跨出铜盆,走向贾斯蒂丝。“你向孩子承诺了什么?”他质问道,“在我们家,对孩子们的承诺都是严肃的。”
贾斯蒂丝没有回答,萨拉先说了。“她能让你长出一条新手臂。”萨拉说,“她在心里告诉我的,我还梦见过呢。我梦见那条手臂像花一样绽放,你的手指又长在原处了。”
詹森走到他们中间。
“别管闲事,詹森。这个女人一整个冬天都像幽灵似的在我们的屋子里飘荡,我要搞清楚,她到底对我女儿承诺了什么。”
“先穿上裤子吧,父亲。”詹森说。
父亲冷冷地看了詹森一会儿,伸手拿来一条裤子穿上。
“贾斯蒂丝没向萨拉承诺任何事情,但萨拉还是看到了——看到了贾斯蒂丝想要做的事,而不是她应该做的。”
“让我的残肢上长出新的手臂?只有无上之神才做得到,而无上之神已经抛弃这个地方了。”
“没错。”詹森说。
“萨拉怎么会知道那女人是这么想的?她们独处的时候,她说过吗?”
“贾斯蒂丝的种族有个特性,如果她爱着谁,就没法向那个人掩饰心底的秘密。她从没想欺骗你女儿,也不是故意让她失望。萨拉看到的那些,是禁止事项。”
“禁止事项。那如果没被禁止,她有能力治好我的手臂吗?”
“我们来这里,”詹森说,“是为了写一本书,因此离不开拉瑞德的帮助。他明天就能写完了,然后我们就离开。”他走向贾斯蒂丝,轻轻地把她推回楼梯口。萨拉还站在楼梯口大声哭泣。父亲穿好裤子。拉瑞德坐在炉火边,看着火苗争先恐后地想从烟孔飘走,但在接近出口时便已熄灭。
先降生的是男孩墨尔西(mercy,慈悲),贾斯蒂丝(justice,公正)是他的妹妹。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妈妈就已经了解他们的性格了,两人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墨尔西受不了别人受苦,贾斯蒂丝则不惜代价地追求公正和平等。